宁晟堂而皇之把人带回了定远侯府。

　　刚回去，还来不及歇息片刻，就被侯爷夫人叫去了。

　　见着他，先是叹了口气，对着宁晟也没办法像小时候一样打一顿，毕竟这件事也不能怪他。

　　只是宁睢阳也一同来了，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宁晟。

　　“听说你见了燕王？”

　　燕王这个词，在长安几乎是没人提的。

　　宁晟点了点头，瞧着他父亲，而宁睢阳却没有继续问下去，甚至连他跟燕王之间经历了什么，也丝毫不关心。

　　“明大将军那边......”

　　“也是我去的。”宁晟垂下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宁睢阳再也没问什么，只是起身就走。

　　“父亲！”宁晟站起来叫住他，只是一时无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晟觉得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只不过宁睢阳并没有如他的愿，只是跟他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他做的究竟对不对，有没有把定远侯府带向歧路，宁晟需要他的父亲做一个评判，但是宁睢阳把这权力都交给了宁晟。

　　“晟儿，好好在府中休息吧。”侯爵夫人也没有多说一些，那些彻夜的思念在见到宁晟的那一刻似乎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屋子外，侯爵夫人和宁睢阳站在一起，并肩向前走着。

　　“你当真不管管他？替他想想？”她轻声问着丈夫的想法。

　　“晟儿已经长大了，会有他自己的定夺，如今定远侯府交到他手里，是继续浑浑噩噩地存在着，一步步走向没落，还是就此崛起，都要看他的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做的都做了。”

　　宁睢阳确实能做的都做了，每一年都在为当初的决定忏悔。

　　只是现在宁晟跟他不一样，虽然性格都如同年轻时候的他，但是环境却早就不同了。

　　身为父母怎么会有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他要看着宁晟长大，独当一面，而不是一直替他遮蔽着风雨，折断他的羽翼。

　　他们都会有更好的未来的。

　　宁晟郁郁寡欢地回了自己的卧房，他觉得很奇怪，他的父母都没有想以往他不告而别一样去惩罚他，这反而让他觉得不对劲。

　　“侯爷跟夫人可还好？”安鹤之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还是一袭素色的衣衫。

　　“还好......”宁晟沉着眼皮，看上去闷闷不乐。

　　“他们心中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安鹤之也猜了个大概，知道宁晟在他父母那里碰壁了，“侯爷和夫人终究有朝一日会老去，他们不能庇护你一辈子的，定远侯府还需要你来独当一面。”

　　安鹤之走到他的身后，把人按在了椅子上，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

　　宁晟把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紧紧握住，说道：“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就好了，虽然整日劳作辛苦，可也不必面对这些弯弯绕绕，我的父亲不是达官贵人，只是一个田间地头中的小民......”

　　安鹤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只不过，我也清楚这样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有不如意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我成了一个寂寂无名的人之后，就会过上满意的生活，说不定我还要为了吃穿发愁。”

　　“既然生来就在这样的位子上，就要承担起上天给的责任。”

　　宁晟低下头，缓缓靠在安鹤之身上，绕鼻的淡淡幽香是他少有的慰藉。

　　“我也该走了。”良久，安鹤之才对着他说道。

　　“我送你回去。”宁晟刚要起身，就被安鹤之按住了。

　　“从定远侯府到清芳阁，又不是刀山火海，你待会换些衣服，去靖王府瞧瞧吧，许久未见，他应该有许多话跟你说。”

　　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宁晟刚刚回到长安，一回来就大摇大摆地进宫，又去了明大将军府宣旨，此时长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呢。

　　宁晟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要么他安安稳稳地待在侯府，要么就去霍玄烨那里，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选择了。

　　“也好。”说话的时候，宁晟叹了口气，明明在路上都没觉得这么累，可是到了长安不过半日的时间，便是精疲力尽。

　　安鹤之靠在他身后，拦腰抱住他，依偎片刻之后，才从他的房间离开。

　　这番离去，在长安城里，又成了杜若公子跟宁小侯爷的流言蜚语。

　　宁晟这才发现，安鹤之身上的素衣看上去简单，却另有玄机。

　　软银丝线勾勒出来的祥云纹在光线的映照下，无风自动，仿佛云纹当真在他的衣衫上缓缓流动一般，细致的竹影纹路隐藏其中，说是奢华，却又内敛。

　　此时安鹤之的身上根本没有半分寻常百姓的气质，像位矜持高贵的公子，早就看破了眼前的混沌，只是却心甘情愿地同样陷入着层层迷雾之中。

　　安鹤之并非着急回去，只是他急着看看那位早就送来书信的阮临城。

　　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宁晟。

　　因为收到信件的时候，阮临城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来意，也不像见到其他人，只能安鹤之一人前去。

　　安鹤之知道，如果他告诉了宁晟，那宁晟无论如何也是会跟着一起，所以便干脆不说。

　　见着安鹤之匆匆离去，宁晟也沐浴更衣，换上平时的衣服，驾着马去了靖王府。

　　看着威严的府门，宁晟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小厮依旧没有拦他，让他轻轻松松地进去了，但是宁晟敏锐的察觉到早就不是以前那样的。

　　“殿下。”宁晟还是像着往常一样，见到霍玄烨以后只是简单的行礼。

　　霍玄烨却没有回应，自己坐到了上方，问道：“这次前往竟遥，可还顺利？”

　　霍玄烨看向他的眼神不带有之前的温度，冷冰冰的，似乎是换了一个人。

　　“一言难尽......”宁晟的声音有些干涩，到嘴的话却说不出口。

　　宁晟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说并不会像安鹤之那样在他心中占据了十足的地位，但毕竟也是曾经相熟的人。

　　他觉得霍玄烨跟皇上是越来越像了。

　　“殿下要娶亲说完消息......”

　　“已经确定了，日子就定在秋后的时间。”

　　也就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霍玄烨睥睨的看着他，合上了眼睛：“父皇因为此事训斥过本王，连你也要阻止本王吗？”

　　霍玄烨心里可清楚，就是宁晟从宫里出来之后，明大将军被剥夺了兵权，无论他怎么想的，还不能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只不过，就算是明大将军没了兵权，在各地也有许多旧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他母妃为他挑选的那些温润贤淑的姑娘，还不如明如玉。

　　“不敢。”宁晟微微低下了头，他知道那件事已经动了霍玄烨的利益。

　　“杜若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我与杜若公子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若非殿下，也不会同行两个月。”

　　他与杜若确实不熟，甚至还没有霍玄烨了解，他了解的只是安鹤之而已。

　　“本王倒是许久没见他了。”霍玄烨撑着头，似乎还不肯放下这个人。

　　霍玄烨对杜若公子那点心思，彰显得明明白白，只不过他们两个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自然不会白白让霍玄烨掌控。

　　霍玄烨又简单问了问他们在路上的经历，宁晟也只是挑挑拣拣地说着，糊弄皇上有些难度，但是糊弄霍玄烨还是轻轻松松的。

　　“走的时候，把那支琉璃朱钗送到清芳阁去吧，本王现在不便去那种地方，只会招惹是非。”不管霍玄烨对明大小姐的喜爱如何，在没有完婚之前都要摆出一副诚挚的样子。

　　或许，只要当明如玉彻彻底底进了燕王府的门，他才能原形毕露。

　　“只是这钗子不都是姑娘家戴的吗？杜若公子怎么说都是男子，这是不是不太好。”宁晟的表情有些凝滞，甚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怒意。

　　霍玄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应答。

　　眼神在空气中交锋，气愤有些凝重。

　　还是宁晟先开口，说道：“知道了。”

　　他还是原先那副做派，甩起袖子迈出了厅堂，也没给霍玄烨留什么面子。

　　若是宁晟突然变得顺人心意，才是奇怪，他这副样子才符合他宁小侯爷的做派。

　　只是霍玄烨迟迟没有动，一直凝视着宁晟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

　　宁晟满腔怒火地跑到了城中的珍宝阁中，乱七八糟地买了一堆东西，有些雅致的小摆件，还有古人书画，反正都是些寻常人家难见的珍品，宁晟也不心疼钱财，一起带去了清芳阁。

　　反正他是从靖王府出来的，花钱又是如此大手大脚，都是从前少有的。

　　而霍玄烨早就跟清芳阁里的几个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难保传到谁的耳朵里，那人不会多想。钱虽然是宁晟出的，但是做给明大小姐看，他可真是乐意至极。

　　霍玄烨既然把安鹤之不放在眼里，那宁晟也不能坐视不理，狠狠地扳回来才是他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