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功高盖主

  虽然午间片刻的休息很让人心满意足,但还是要上路的。

  许久没有人待的马车中有些冷,刚进去,安鹤之都冷的一激灵。

  “冷了?”宁晟随后问道。

  “有些……”安鹤之搓了搓手背上的寒毛,坐到位置上。

  “再睡会吧,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到了。”宁晟撑起来薄毯,准备继续抱着安鹤之休息。

  只是安鹤之虽然坐在他身边,也被宁晟盖上了毯子,却说道:“刚吃完饭,再说都睡了一上午了,那还能继续睡?”

  宁晟只好依着他,对安鹤之说道:“好像确实有些冷,这都入夏了,天气也是一会儿一变,下了一上午的雨水,就变得这么冷。”

  他虽然身体强健,不怕冷,但并非不知冷暖。

  “是啊,不过长安一向温和,盛夏时刻也只是寥寥几天的酷暑,冬日也不至于太冷。”

  在长安住了那么久想要离开,就算再怎么想逃离那里的是是非非也会惦记着长安的美好。

  “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能回去,到时候我带你去乱云涧,你应该也很久没去了,那跟我们小时候的样子比起来变化也很大。”

  “好……”安鹤之笑着答应他。

  雨滴还在不停地落着,马蹄踏在泥水中,泥点飞溅到周围,重新归落到泥污之中。

  车顶扫过路旁的树叶,引得稀稀拉拉的水珠流下。

  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在傍晚时分停留片刻之后,又过了许久,才到达王府。

  高大门楼前摆着两个石狮子,挑着灯仔细看去,朱红色的“燕王府”三个字横在绿色的牌匾上,只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装饰,显得有些空荡。

  等彻底进入院子之后,装饰也很简陋,在路边几乎也种什么奇珍异草,大是大了些,不过似乎还没有齐方佑的县衙精致。

  仔细想来,皇上虽然没有直接处死霍恒,但是也不可能让他过得太舒服,能留他一命已经是看在他尚未出世就死了父亲的份上。

  也不会让他在这种地方过得太好。

  霍恒本想直接让他们去休息,虽然不用他们驾车,但是在马车中颠簸了一整日,也不舒服。

  只不过,下人说老王妃还在等着,霍恒只好带着他们前去。

  虽然老王妃这个名号于理不合,但是霍恒没有正妃,自然还是能叫一叫的,可是他母亲似乎对这个称呼听不惯,一直让他们称她夫人。

  说来也对,本来是太子妃,未来是要做皇后的,一朝成了阶下囚,给安上王妃的名号自然是不肯接受,若不是为了霍恒,她恐怕也会随前太子而去。

  眼下,她虽然管着霍恒后院的那些事情,可是霍恒后院里又没有其他人,叫他一声老夫人也无所谓。

  “母亲。”就连霍恒都不会叫她母妃。

  “回来了……”她看着霍恒的样子很是欣慰,不过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对着余老先生点了点头之后,便看向其他人。

  “这是宁小侯爷,还有……从前安相的儿子……”

  在听他介绍宁晟的时候还算是正常,可是说完安鹤之之后,她也是一番吃惊。

  这里虽然远离长安,但是事情总会传到他们耳朵里。

  都说安家无一人幸免于难,没想到还能见到后人。

  她对着安鹤之点了点头,说着:“似乎是更像你母亲一点……安相如果活着,必然……”话也没有说完,她便停了下来。

  “算了,你们平安无事便好,深夜我本不该出来见你们的,只是不放心,如今见到了便够了,安排他们住下吧。”

  霍恒此时也不像一个王爷,似乎只是个带朋友被母亲发现的普通公子。

  “好。”

  余老先生和沈玉,自然不用他安排,他只管把两人安排好就行。

  不过他们两个住在一起也没什么问题,恰好也没有足够的客房,便安排在一间。

  或许是刚见到的时候,霍恒在外人面前还保持着自己王爷架子,看上去还有那么回事。

  可是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就像是普通人一样,言辞行动,除了那一身不凡的气度,根本没有皇亲国戚的感觉,甚至是比长安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子哥还要普通些,也更平易近人。

  临走带上门的时候,霍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鹤之……我能这么叫你吗?”

  安鹤之顿了顿,才回应道:“殿下觉得可以便是可以。”

  霍恒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离开。

  宁晟也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只是还觉得奇怪,老王妃的举动让他觉得奇怪。

  明明安邈是当今圣上那一派别的人就连他父亲宁睢阳也是,可是老王妃并没有表现出厌恶的神情,连霍恒也不会。

  他原本就觉得不对劲,起初还一直惦记着,只是后面事情多,霍恒对他们的态度也不一样,才让他放下了这个。

  没想到,今日又回想起来。

  “怎么了?”安鹤之看着宁晟皱着眉头沉思,便开口问道。

  “我是觉得,明明你我的父亲都算是给……那位出谋划策,甚至可能直接导致了前太子那事的,怎么他们……”

  “殿下,其实跟我说过。”

  安鹤之自然也对此事疑心,霍恒也清楚他的疑虑,自然会跟他说清楚。

  “是为什么?”

  安鹤之叹了口气,问道:“你觉得你我的父亲,为何会被忌惮呢?”

  “功高……还是其他?”

  “这只不过是一部分原因,我父亲朝中并无势力,可是多年来也算是好官,就算我没有自夸自耀,也都知道他功绩不少,而老侯爷战功赫赫,不必多言,功高盖主自然有说法的……”

  “况且你我两家交好,很难让那位安心……”

  安鹤之褪去有些潮湿的外衣慢吞吞地坐在床边。

  “朝中以定远侯府一支,武将颇多,我家虽然根基浅薄,却也是文官之首,一文一武,自然是珠联璧合,看上去强强联手,是谁都不会放心的,但又没办法破坏两家之间的感情。”

  宁晟点点头,说:“这是自然,我父亲,把安相当做至交好友……”

  安鹤之接着道:“只是,他有办法拿捏我们,真正让他动怒的还是其他事情……我从殿下那里得知,我父亲曾经跟那位提过,善待前太子的遗腹子,也就是燕王殿下……”

  后面的事情,其实就算是安鹤之不说,宁晟也能猜出来。

  “他们也并未参与过谋杀之事……”

  也许从那时候起,怀疑的种子就埋下了,日后安邈在长安受到的重用,也不过是皇上最擅长的捧杀,只不过,原本是让安邈自毁前程,慢慢堕落,才好找到借口杀了他。

  可是安邈是个清醒的人,并没有被眼前浮华迷乱,反而是更加兢兢业业。

  皇上没有办法,只好选择最直接的那种。

  “那你既然知道了这些,你打算……”宁晟现在可以平和地面对这一切,只是不知道安鹤之会怎么想。

  “长安……自然是要回去,我还要继续做之前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没变。”安鹤之的神情格外认真,落在外面的雨声也格外清晰。

  安鹤之想的从来都不错,无论何时何地,是什么人坐在皇位上,长安都是不能离开的地方。

  他不像宁晟,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安鹤之只能一直待在长安,等着一个属于他的机会。

  只有进入权力的漩涡,他才有可能接近中心。

  “以前的事情还要继续……”

  “是。”安鹤之果断的说出来。

  “可是真相,你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如果安鹤之能满足现状,宁晟他完全可以现在就带着他离开,只是偶尔回去几次就可以。

  “这还不够,我要让犯了错的人受到他该有的惩罚,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真相,甚至是……为了我父亲所想的大周,留在长安……”

  他总是要直面最后的结果,眼下还远远不是止步的时候。

  “我陪你。”宁晟的手搭载他的腰间,稳稳地将他笼入怀中。

  坚实的身体给足了安鹤之安全感,让他稳稳地靠住。

  他们现在都算是大逆不道的,只不过他们也是被逼的。

  安鹤之不能在知道父亲被杀,全家被害的真相后,还能装作无视地留在长安看着那人安稳的享受自己的权力。

  宁晟也不能在清楚定远侯府一直受胁迫之后,还死心塌地地为了皇帝卖命。

  他们总是要反抗的。

  一个人,两个人,无论是多少人,他们都是要反对的。

  哪怕还需要他们暂时留在长安虚与委蛇,他们的心也早就变了。

  “定远侯府?”

  “定远侯府,这世代功勋是明君给的,忠君爱国是效忠大周的。”

  他们所效忠的,无论怎么说,都不是猜忌忠臣,乱杀无辜,昏庸无能的皇帝。

  大周的天已经昏暗了很久,大地也没有雨水的润泽,不如让雷声阵阵,闪电激荡,狂风吹起波涛,迎来暴雨的洗礼。

  让焕然一新的天空中升起新的太阳。

  “该变天了。”

  安鹤之抬眸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空,想着此时的雨已经落下,大周的雨水也该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