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若真想报恩,我还的的确确有事情想交给你做。”
“老先生请讲,凡是安某能做到的,必定全力去做,只是……嫁娶之事,恐难同意。”安鹤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那干涩的几个字,耳朵一片火红,压根不去看宁晟。
“哈哈……”余老先生突然仰头大笑,直白的看着安鹤之羞愧的样子。
“我不是说了吗,方才只是想逗你玩……我与你父亲也算是旧相识,以前还在长安当值的时候,也有过些许来往,当时还没有你……一想也有二十年了,我这么多年也没有收过徒弟,一身医术无人寄托……”
余老先生眯着眼看着安鹤之。
只是安鹤之此时不能行动,没办法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您是想收我为徒?”安鹤之的表情有些难堪。
“你不愿意?”余老先生有些气,没想到自己上赶着收徒弟,这人还不识抬举。
“不……”安鹤之摇了摇头,解释道,“您与我父亲是旧相识不假,可是您要比我父亲年长,想必家父那时候也对您是尊敬更多,不敢以平辈自居,若是收我为徒,那岂不是乱了辈分。”
“这都不是问题……”
“鹤之,才疏学浅,性情愚钝……”
“无妨,就算学不会什么医术,替我把那些毕生所学继续来,以免失传也好。”余老先生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环,仔细一看雕刻成了铜钱的样子。
“长安城太医院里,有几个也算是我的半个徒弟,其中有个叫余湛的人,他是个孤儿,我养过他一段时间,若是我辞别人世之后,你若是不想留着,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余老先生的语气虽然轻飘飘地,但却是仿佛在交代自己的后事。
“你若是想,也可以拜他为师,他见到了东西自然会教你的。”
安鹤之颇为珍重地接过去,没想到余老先生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余老先生。
似乎余老先生看出来他的想法,说道:“收了这个东西,你就是我徒弟……不,徒孙了,拜师礼之类的你去做给余湛吧,在我这里没那个必要。”
安鹤之见着余老先生故意把持着不说,便问道:“先生,为什么是我?”
明明霍恒在他身边待的时间也不短,甚至宁晟是个经常受伤的人,更需要学习医术,怎么就偏偏是他呢。
余老先生哼唧了几声,说道:“又不是白白教给你东西,不是说了让你帮我做笔录将那些药理记下来嘛!最近这一个月,你也要养伤闲来无事,就开始吧!”
他的语气突然加重了些,又说道:“那几个小兔崽子,加上沈玉那个鬼丫头,一个个都是毛毛躁躁,根本静不下心来,只有你还算是听话!”
安鹤之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听话还成了收徒的标准。
只是他不清楚,这都是霍恒跟余老先生商量好的。
余老先生有意替他医治火毒,只是找不到恰当的借口将他留在身边。
霍恒便提议干脆收安鹤之为徒,反正余老先生那些绝学也无人继承,一来二去省了不少麻烦。
宁晟似乎心领神会,理解了他们的想法,便说道:“有一技傍身是好事,跟着老先生学习医术,说不定日后还能派上用场。”
安鹤之茫然地点了点头,将余老先生送给他的玉铜钱收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三日之后,你跟着我去燕王府,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先住在那里!”
“一个月?可是……”安鹤之犹豫地看向宁晟,后面还要跟张如峦对峙,若是他不在,那可怎么办。
现在张如峦虽然不知道宁晟的身份,但是绝对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长相。
日后还有要事要做,怎么能在燕王府待着
“都是要养病的,不如就跟着老先生回去,剩下的事情让我跟霍恒去做。”宁晟抚着他的背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你瞒着我?”安鹤之还是瞬间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这绝对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只是瞒着他。
“我没有,余老先生要收你为徒我是不知道的,只是你要养伤,不易奔波……”
“出去。”安鹤之沉下脸,冷冰冰地看着宁晟。
“鹤之……”
“出去。”
油盐不进,大概说的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安鹤之将目光转向了霍恒,霍恒刚抬起头,就灰溜溜地赶紧走出去了,倒也不至于怕,只是觉得自己没必要掺和。
紧接着他之后,余老先生也灰溜溜地出来,说了句:“小徒弟的气性不小。”
只听见哐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很快,宁晟就连滚带爬地跳出来。
“你还真听话?”
“我要是不出来,他就要折腾自己了。”
至于怎么让宁晟着急,安鹤之是早就学会了。
宁晟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很正常,从阎王跟前走过一遭的人,总是舍不得身边亲近的人。”余老先生似乎还在说着其他的人,只是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那这怎么办?”霍恒问道。
倒也不是不能一声不吭地直接离开,只怕那样安鹤之就会直接发疯,哪管身上还有没有伤,直接去找宁晟。
这样的情况,谁也不愿意看到。
安鹤之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是宁晟和绯月阁,还有那些知道安鹤之活着却并没有现身的人肯定会难以接受。
若是这样再出什么岔子,可就难办了。
“我去跟鹤之说……”
“算了,我来吧。”余老先生突然出手阻挡住宁晟,自己进了屋子。
安鹤之还躺在床上,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余老先生也没说什么话,只是摸上了他的脉搏,问道:“冬日里一般发作几次?”
安鹤之突然睁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挣扎着准备起身。
“您……怎么知道!”
知道他有火毒的人并不多,反正也解不了,更不会张扬。
甚至连宁晟都是一知半解。
“你的脉象……我曾经医治过几个身中火毒的人……你想听听吗?”
安鹤之没有立刻回复,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回想起往往事,余老先生也是一阵唏嘘。
最初的那个病人,还是他在长安的时候遇到的,一位高官家的女子,整家人都在大火中被烧死了,只剩那一个。
还好她没出什么意外,只是胳膊上留了一道疤痕,还……中了火毒。
放火的人姑且不提,只是这位女子最后交给了余老先生医治。
他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头绪,最后在一本古籍中找到了方法,那时候是女子身中火毒的第一个冬天。
深秋的时候发作过一次,初雪之日油发作了。
等到第三次的时候,她熬不过去了在太医院中投湖自尽。
雪花很冷,刺骨的湖水也冷,只是都比不过火毒发作时的钻心。
“我那时候已经有头绪了,可是我没能成功救下她。”余老先生的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可是语气中却是难以遮掩的哀伤。
“哪个人是?”
“我的女儿……倘若我真有孙女,也该跟你差不多大了,她母亲是国公的侄女,那一日都在国公府,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这样的手段你应该眼熟。”
安鹤之私底下捏紧了拳头。
“别打岔,还没说完呢。”
那些往事对于余老先生来说,都已经过去了,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一直都想着放下。
过了五六年,他又遇上一个身中火毒的侠客,这次总算是跟皇家没什么关系了,他潜心研究,想把当初自己没能研制出来的解药和愧疚,带给那位侠客。
明明快要成功了,可是那人忍不住,自断经脉,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放下关于火毒的东西,不打算再碰,也没有机会再遇见,只是不想今日还遇见了安鹤之。
跟他女儿一样的安鹤之。
恻隐之心很难不发作。
“你想死在宁晟眼前吗,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你自杀,却无能为力,小鬼,不要太自私了,活下去的人是很痛苦的。”
余老先生见过太多的生老病死,凡是那些存着真心的人,总是会在另一人死去之后痛不欲生。
还不如早早死去的那一个。
安鹤之似乎在沉思,又听见他说道。
“解药还差几味药材了,我需要你给我试药。”
“可是火毒需要冬日发作,您又是怎么知道毒有没有解?”
“中了火毒的人,脉象虚浮,看上去似乎比寻常人强劲,可是仔细看来却是中亏。”
安鹤之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看他有些犹豫,余老先生接着说:“只需要一个月,一个月里我肯定能把解药配出来,这一个月,也让宁晟跟霍恒去做他们的事情。”
这样的安排,安鹤之确实很难拒绝,但是他更担心宁晟。
“你放心,张如峦虽然不好对付,但是霍恒在外多年,能躲过那些明枪暗箭,也不是吃素的,他手底下的府兵肯定会有不少跟着去的,你信不过霍恒,还信不过宁晟的指挥吗?”
安鹤之似乎被说动了,艰难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