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影嫙在自己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倒腾了半天,也没整理个包袱出来。

  衣服,带着也没啥用吧。据上次逃走的经验来说,外头很热,这里的加厚版大冬衣用不到的。再说了,答应了司徒惑要穿女装,自己这还真没有。所以,带衣服省了。

  银两银票?她想带也没有。

  金银珠宝?带着多累啊。

  吃的?这个很重要。可是上哪去找吃的?

  ……

  影嫙想了N多要带的东西,又被自己一个一个的pass掉。

  千纠结万纠结,影嫙终于决定,不是要骑马么,把那毛茸茸的披风带着抗风就够了吧。

  影嫙说干就干,拿起架子上夜云痕派人特地送来的白色狐毛披风,软软的,应该很暖和。

  将披风系好,影嫙俨然就成了一个白人。除了头,其他看过去都是白的。甩了甩披风,影嫙兴冲冲的往外跑去,不过跨出了门一步,就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外面雪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了,下的很大,像羽毛在飞似的。倘若在平时看见这么大的雪,影嫙一定会感慨惊奇一番,不过现在,面对撑着伞伫立在雪中的人,影嫙却不知所措,只能呆呆的立着。

  还是接受不了么?雨墨心里想着,面上露了个嘲讽的笑。“怎么,你真的准备跟惑走么?”

  影嫙看向雨墨,嘴唇微微翕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你,可有想过后果。”雨墨不高的声音在纷扬这雪的小院里却听得格外清楚。

  “那又如何?不过是再被追杀一次。”影嫙抬起头回道。风吹的额前的碎发打在脸上,有些冰凉凉的刺痛。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天真?追杀?惑他堂堂雪忆城的少主子,不是因为你会被追杀?不是因为你会当着天下众豪杰的面屈膝从鸢门三跪九叩到霄乐宫,留下了一地血迹?不是因为你会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逃婚弃我而去?”

  影嫙听着,心揪疼。像无数绳子在勒,一边在收紧,一边在摩擦。

  “司徒惑因为你,早就被江湖议论纷纷了。因为你,江湖上什么不伦之恋,短袖之癖都出来了。他的名声早就被你毁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不是你,他宁愿死也不会选择把婚礼完成吧?”

  影嫙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惊讶的抬起了头。

  “呵,我当他要那最后一个月期限为何,原来是陪你的。不过也好,你最好借此去外头好好听听你的功劳。这一个月嘛,就让你好好享受吧。”雨墨说完,转身踩着雪走了,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脚印。

  影嫙愣在原地,乱了。

  什么好好享受,她这番话,是故意的吧。自己痛苦所以她快活么?

  影嫙突然想起那个寒风中下跪的单薄的身影,原来那都不是幻觉。司徒惑额头上的伤,是三跪九叩磕出来的。这一个月的闲情逸致,是司徒惑用一辈子换来的。呵,为什么他们不说,为什么他都不说。将自己蒙在鼓里,像个白痴一样的。

  影嫙愤慨的冲向纷扬的大雪里,朝着司徒惑的方向,她要问明白,一定要问清楚。

  急切的影嫙跑出院子时,却没看见院门边上撑伞看着的雨墨。雨墨看着淋着雪的影嫙,那神情却是极为痛苦的,似心疼,更多的却是无奈。收了伞,任那冰凉的雪打在身上,似乎这样,就能觉得好受点似的。

  影嫙没命的跑着,凉飕飕的空气灌入肺部,吸口气都疼。脸上、发间、脖子里满满的都是雪。好不容易到了司徒惑的小楼,却见司徒惑倚着门栏眼神飘渺的在看着雪中的某处。

  影嫙手扶着院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气管和肺部传来的痛感越发剧烈。

  因为隔得有些远,失神的司徒惑似乎没发现影嫙的到来。

  影嫙靠在院墙上,脸上脖间凉飕飕的。看着那不远处的司徒惑,那个准备用一生换一个月的男人,那个她一直认为冷漠到对她漠不关心的师傅,那个为了救她三跪九叩放弃了尊严的司徒惑。自己如何,能让他如此?

  影嫙看着,眼睛花白,身子慢慢往地上滑。

  躺在雪地上,影嫙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虽然很轻很轻。眼角瞥到那似雪的颜色,还有雪中伸出的那只手。

  影嫙抬手握住,却觉得比雪还要凉。

  司徒惑轻松地拉起并不是很重的影嫙。由于惯性,影嫙几乎整个人扑向司徒惑,却被司徒惑硬生生的控制住了。

  这种疏远,影嫙看在眼里。

  “为何?”

  司徒惑猜也该猜到影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也不解释。“过去的事,不说也罢。”似无聊又似有意的用手拂去影嫙头像的雪,将披风上的帽子替影嫙带好。“动下手的事,怎得总是要叫别人替你做。”语气里却没有责备。

  “一辈子换一个月,值得么?”影嫙看着司徒惑,第一次,敢这么直接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司徒惑手顿在空中,落上了雪花却更显苍白。眸子中却也没有什么感情流露。“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喜欢便就这样做了。”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影嫙一张小脸冻得通红,讲话的时候一片白雾。

  “我既已接受,是不是这么想的都不重要了。六个月,我欠你一个月而已。”

  “你就非要每件事都算的着么清楚,任何事都不差毫厘么?如果这样,我宁愿不要你这个师傅。一辈子的不幸福换一个月来完成你自己的承诺,我替你不值。”

  司徒惑不语,眼神又涣散的不知道飘向何处。

  “我,确实不是个好师傅。”不知道过了多久,司徒惑悠悠的冒了这么一句,语气却轻松了许多。“那么,从现在开始,你我便再也不是师徒了。”

  “好。这是第二次,我不强求了。”

  “嗯。”司徒惑转身时的一声轻应,轻的几乎听不见。“一个月后的喜宴,方便的话,留下来喝杯酒吧。”

  影嫙说不了话,痛,右手手臂上传来的刺痛,从手臂痛到心脏,痛的不能动,不能语。

  司徒惑步子走得轻缓,单薄的长衫上洋洋洒洒的都是雪。

  你不知道,如果有一个月的幸福,就足够回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