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园飞雪 28

  “当日姚仲宇之死一案,十皇子为主谋元凶。凶手乃儿臣之侍妾池锦舟。池锦舟与十皇子并不熟络,十皇子乃令其党羽霍东篱对池锦舟晓以利害,池氏遂于祥凛三十九年月于擎苍宫……”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父皇您不要……”

  “放肆!”皇帝一声怒骂整个大殿都仿佛震了一振,十皇子也是浑身一抖,“现在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父皇,九弟说是儿臣指使,那儿臣为什么要指使他干这种事?”

  傅翎澈冷笑道:“十弟不觉得这正应问你自己吗?”

  “我……”

  “够了!”皇帝一拍桌子,“这不是你们吵的地方!”皇帝已是怒极,额头上青筋跳动,傅翎泽侍候在皇帝旁边,一边给皇帝顺气,一边对十皇子温言道:“十弟,父皇年纪大了,经不得你这样胡闹了。依我看,你还是如实把事情交待了,如今铁证如山,你……”

  “七哥!连你也这样认为?!”他不可置信般看着这个自己十分信任的,“傅翎澈根本是在诬陷我!我没有做那些事情,从小父皇便对我百般疼爱,我怎么可能想要置父皇于死地!”

  “十弟,”翎泽的声音低沉温柔而富有磁性,他一字一顿,竟仿佛是真的发的肺腑,仿佛真的是在为他好,“不要再说了,没用的。”

  “怎么可能置父皇于死地?十弟!老九可真没想到如今这话你还说的出口!”他冷笑着,“是谁,抱着胭脂井的花魁说,再怎么疼爱不过是因着父皇对你母亲慧灵皇后的恩宠,你说这疼爱放到天家就变得很假,你说再怎么疼爱,也敌不过一把龙椅来的实在。怎么十弟,不记得了?”

  傅翎澈上前一步逼视着十皇子,他的笑带着仿佛来自地狱般的寒气:“这是胭脂井的花魁凤栖桐亲口告诉我的,你还说,其实你自己也知道,你天资愚钝,若非你母亲受宠,只怕你如今的地位比你九弟还不如。”

  翎澈再上前一步,用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声音喃喃,“你还说,其实你知道,父皇从未真心待见过你,甚至你的母亲。父皇表面上很宠信你,实际上只是为了借你,来牵制我和七皇子的势力,就像借你母亲母家的势力牵制朝中官员一样。你说皇上比你更清楚,你比不过你我和翎泽。而你,呵,你爱那把龙椅,远胜过龙椅上坐着的你的父皇。你说,皇位你争不过我俩,如果不用其实的手段,你是永远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天下。”

  十皇子面色惨白,哆嗦问道:“凤栖桐那个biao子,告诉你的?”

  翎澈低柔道:“听说,你好像很喜欢她,赏了她不少奇珍异宝,只可惜这一切,都敌不过我一副夹棍。”

  “我承认这些话我是说过,可是擎苍宫纵火案不是我做的。我还没有蠢到纵火杀人这地步。傅翎澈,其实你知道不是我做的对不对?

  你是故意栽赃陷害!”他又瞟一眼远处的桑梓,“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就是因为我亲自抓住了这个女人?傅翎澈你为了救她而陷害我?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害了我,接下来就是你和七哥了,你们哪一个是心气儿低的人了?你们俩不是你死就是他活!”

  翎澈慢条斯理道:“行了,知道了。放心,我会告诉凤栖桐,你不会替她赎身了,让她别等了。”

  “你……”他忽而又高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结党营私?霍东篱那个残废,是他自己来找我,说知道瑾王妃在哪里,让我去逮她的!以前我根本就和他没有多少交集!”

  傅翎澈冷冷一笑,转向霍东篱:“霍大人,你说,是谁让你指使池锦舟去放火的?”

  霍东篱抿了嘴唇,不答。

  七皇子冷冷地看了霍东篱一眼,心里却波澜不惊。他知道,霍东篱对傅翎澈有镂骨铭心的夺妻之恨,若是保住七皇子,傅翎澈还有可能被灭掉。若是七皇子倒了,那傅翎澈的太子之位,可以说是唾手可得,没有任何人可以对他构成威胁。

  霍东篱道:“是十皇子·····“

  皇帝道:“不过,霍某一个残废,对那个幕后主使而言,又有何利用价值?”

  “很简单。”傅翎澈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转头看着池锦舟。

  池锦舟那双秋水盈然的杏眼望着他,他眼底那森然的寒气叫她害怕,翎澈一字一顿:“因为他早已是池锦舟的[入幕之宾]了!”

  池锦舟脑袋“嗡”的一声,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翎澈又转向皇帝:“启禀父皇,早在很久之前,池锦舟便与霍东篱有了婚约。池锦舟与霍东篱成过亲,她是在与霍东篱成亲当晚逃婚的。她逃出来找儿臣,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她说她不会嫁给霍东篱,她说……她心里只有儿臣……”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傅翎澈!我求你……”池锦舟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而提及她逃婚的那个夜晚,霍东篱额手上的青筋暴起,他眼底有错综复杂的痛苦。

  翎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继续道:“这女人水性杨花。紫虚国公主桑梓做了正妃,她便只能屈居侧室,独守空房,自然又想起了从前老情人的好。于是两人旧情复燃,池锦舟在儿臣身边,下手机会很多,十皇子便利用霍东篱和池锦舟的关系。那池锦舟对霍东篱一往情深言听计从,于是十皇子便来了这么一出……父皇,所有的物证,儿臣已呈上去了,至于人证,儿臣已带到。现都已侯在殿外,听凭父皇审讯。”

  他没有再说下去。

  “不必了。”皇帝摆摆手,又转过头漠然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那池锦舟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眼泪浸染了手绢上的红牡丹益发鲜艳。她泪眼迷离望着傅翎澈:“一往情深?!翎澈,

  一往情深?”

  他竟然……这样觉得吗?

  池锦舟慢慢地站起来,蹒跚地一步一步向翎澈走去,泪如泉涌,那一团艳丽的绯红经过霍东篱身边时,有熟悉而又遥远的香气。有水珠滴在他的手背上,那是她的眼泪,如烙铁一般灼伤霍东篱的目光。霍东篱伸手抓住池锦舟的衣袖,池锦舟触电似的想要缩回手,可是霍东篱握得那样紧。她微微侧过朦胧泪眼,只见坐在轮椅上的霍东篱低垂着头并不看她,仿佛隐忍,仿佛痛苦,亦仿佛哀求:“不要去。”

  锦舟在哭。呜呜的啜泣听起来叫人心疼,可是说出的话却那么令人绝望:“放开我----事到如今,都是你害的我。”

  他绝望似的地闭上眼睛。

  午后的微风里,他听到自己极轻极轻的一声叹息。池锦舟走到傅翎澈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去,她抱着翎澈的脚,卑微哀婉近乎哀求:“翎澈,你相信我,我跟他没有,真的没有。”

  翎澈慢慢地扶起她来,拿过她手里的绢子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池锦舟的眼里有盈然的企盼,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久,才慢慢地说道:“我不相信你。”

  他把绢子塞回锦舟手里:“锦舟,你是在和霍东篱成亲的晚上逃婚的,我不敢确定你是不是会在哪个晚上,以同样的方式奔向另一个男人。”

  池锦舟哽咽道:“你就这么看我?”

  翎澈道:“我知道,我们成亲以后我冷落了你,是我的错,可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和霍东篱那样。你如果早来告诉我,我可以让你跟霍东篱走的。不过,你要明白,我可以不在乎[绿帽子]的名号有多难听,可是我不可以不在乎皇家的颜面,更何况你又做出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锦舟只是哭道:“我和他真的没有……”

  翎澈问:“那我只问你,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人?”

  池锦舟咬了咬微颤的嘴唇,很久很久。翎澈才听到她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