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情不知所起

  一顿温馨的晚餐圆满结束,江之涵收拾好碗筷,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方修彦的下巴上,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拧着眉毛上前捧住他的脸左右端看。

  方修彦被她的举动弄得神色紧张,想要拿下她的手:“怎么了?”

  “别动。”她抚摸着他的下巴,淡青色的胡茬刺得她手指微麻,再细看他胡子拉碴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方修彦一直都很注意自己的仪容,总是一副干净清爽的模样示于人前,她也很难见他不修边幅的样子,不免觉着新鲜。

  “方修彦,你几天没照镜子了?”

  他虽一头雾水,倒也认真回想起来,似乎很长一段时间了,自打她那晚跑出去后……猛然意识到什么,联想到她此时的言行,尴尬一笑:“我现在的样子很邋遢吧。”

  她抿嘴直乐,故意露出纠结万分的表情,见他着急不安的眼神越来越明显,这才噗哧一声笑,猛然凑上前在他耳朵边低语:“这样子很man,很有味道……”说着还使坏地咬了下他的耳朵尖。

  方修彦心头一动,伸手圈住她的腰身,头微微一偏,柔软发烫的唇便寻着她馨香滑腻的颈间肌肤而去……软玉温香在怀,这一触碰就如天雷勾动地火,汹涌澎湃的情潮在胸口激烈冲撞,如滔天巨浪一般毫无预兆的扑过来,神智瞬间被打散了一般!脑中唯有一念,抱着她在这波滔汹涌的海洋中共同沉浮。

  她软软伏在他身上,似被他绵密炙热的吻勾了魂魄,呼吸渐乱,感觉到他的热烫的手掌从腰际处滑入,缓缓而上在整个背部游走。所过之处,犹如带着某种神秘的魔力,让她颤栗不止。

  神魂悸动中,仍保留一丝矛盾与苦恼,既想他继续下去,又怕被人发现,她记得门没反锁,万一有人进来瞧见这情形,她就真的没脸见人了!她这头心思还没转完,那头的门一下子被人推开。

  来人正是方修彦的主治医师,为人不苟言笑,甚为古板,大概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这位主任级的医师表情总是很冷淡,有些不阴不阳的意思,被她看上一眼,都觉得寒毛倒竖……这些八卦还是江之涵从一些小护士口中听来的,不过她深以为然!

  这位严肃刻板的女医师见病床上正打得火热的两人,眉毛狠狠一拧,怒火直往头上蹿!近年来最是不待见这样的场面,且此地是病房重地,对她而言是个神圣的地方,可不是让人随意亵渎的!她双目微眯,用力咳嗽一声,如愿打断那断二人忘情的缠绵之势。

  江之涵浑身一僵,欲哭无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扭着僵硬的脖子回头望去,见那黑了面的医师站在门边,煞气腾腾的,全无搅人好事的自觉!江之涵顿觉黑云压城,天雷滚滚……抽了下嘴角,冲着她讪讪一笑,伸手拉扯凌乱的衣服,这才发觉外套落在床下,而自己的衬衫扣子已解开了两颗,胸前的景色若隐若现……心里哀叫一声,完了,这回是彻底的颜面扫地!

  她欲挣扎起身,却又惊讶于身下的人竟没有放手的意思,又低头朝他看去,“腾”地一下,刹时面如火烧,看痴了去!心襟不由自主地摇曳起来,脑子里似炸开了烟花,星光璀璨,夺目辉煌。方修彦半闭着眼眸,如扇的睫毛铺陈开来,投射出弧形的阴影,轻轻颤抖着。容颜如醉,似红彤彤的霞彩染上他两颊,一副极力忍耐的神情。

  他嘴唇微张,灼热的鼻息喷薄在她颈侧微微发凉的肌肤,一冷一热,搅得她呼吸狂乱,心脏鼓动的欢快无比,似要跳脱出来!这几天帮他擦身,也有情不自禁缠绵拥吻之时,他素来自控力惊人,且伤势未愈,倒极有分寸,点到为止便罢,不似今晚这么难以自制。

  色令智昏,她正艰难地抵挡着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了,突然一声响动震得她回了魂,再次扭头往后面望去,那表情阴郁的女罗刹已然消失,房门复又紧闭了。

  亲密之事被人一再打搅,犹如兜头被浇了盆冰水,方修彦皱着眉,待心潮慢慢平复,将她圈在怀里,拉过被子盖住彼此,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哑着声低语:“好好睡一觉吧。”说完与她鼻尖相抵,彼此呼吸交缠。

  江之涵会心一笑,乖乖闭眼,说起来,她确实好久没有安心地睡过一觉了,家里的事告一段落,此刻又在他身边,感受到他的给自己带来的安定力量,终于可以无所顾虑地放松下来。身体的疲乏加上思想的松懈,她很快就沉睡过去。

  窗外暗沉如墨,寒气逼人,房内光影浅淡,暖意融融。方修彦眼含怜惜,伸手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他的姑娘值得更好的人,但他却自私地想把她困在身边,一辈子……之前的种种猜疑不满,归根结底都因他的不自信引起的。他最不愿伤害的就是她,却险些铸成大错,如今想来惊觉后怕不已,芒刺在心如不拔除,长此以往必有后患!

  面对她,自己总是幻得幻失,经此一事,他会努力克服这种近乎病态心理,或许会终他一生的心力……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念……说到底,皆因爱而起,遇到江之涵,是他此生的宿命,莫说嗔恨痴念,即便历尽这世间万般苦楚,他亦甘愿受之,绝无悔意!

  当晚,瞿峻锋动身回了J市,他早该回去,却因方江二人的事在E市耽搁了近一周的时间。这半年来他对工作的懈怠,引起诸多董事们不满,对其颇有微词,此次又因私人原因搞砸了合作。

  对方公司称其缺乏诚意,再作考虑为由推翻了之前谈妥的细节,要求重新拟定相关条目,否则便另觅下家。合同未签,瞿氏也没办法,由于对方要求太过苛刻,又是难缠角色,只得放弃这项前景极佳的合作项目。这无疑是让到嘴的鸭子飞了,而给公司带来利益损失的就是瞿氏的太子爷!

  瞿永年见了这不成器的儿子,免不得又是一顿痛骂,气急之时,操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往他身上招呼。唐宁在一边死命拽着,焦心不已,倒是瞿峻锋一反常态,低眉顺目,不闪不避乖乖受之。

  瞿永年到底上了年纪,打了几下便气喘不止,又见儿子态度尚可,便顺水推舟让唐宁将自己拉开,瞿峻锋有意让他发泄一通,见时机已到,这才开口认错。之后父子俩在书房里谈了很久,唐宁不知他俩说了些什么,只见瞿永年出来时眼眶发红,微有些浮肿,但面色倒是平静,隐隐带着欣慰与希冀。

  她这心思还在瞿永年身上,忽闻瞿峻锋说:“宁姨,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唐宁一怔,宁姨?这是在喊她吗?这么多年,他从未心平气和地与她说过一句话,除了视而不见就是冷嘲热讽,她没想到还会有听他喊自己的一天……唐宁不可自抑得红了眼,待回过神时只见那向来孤傲的背影已到了门口。

  她心里发急,大声说:“峻锋,晚上回来吃饭吧。”这话本是脱口而出,话音一落她便有些后悔,正心怀忐忑,就见他回过身来,笑着颔首,而后关门离去。

  唐宁愣怔,顿时热泪盈眶,接着欣然而笑,瞿永年揽住她的肩,喟然一叹:“这小子似乎真的长大了……”

  江之涵觉着方修彦胡子拉碴的很有男人味,也只是一时新鲜,待新鲜劲儿一过,瞅着他那长势愈发喜人的胡须就开始有些别扭。有时心血来潮想偷个吻时就颇为煞风景,他那恼人的胡子总扎得她脸疼,有鉴于此,她手就痒了。

  这日午后,她便准备好工具要给他刮胡子,说来也惭愧,为人妻者,她从未帮他打理过这事,真算不得称职。他一向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自尊自立之心又强,这些个人之事更不可能假手于人,若非他这回实在行动不便,恐怕她也没这机会哪!

  头一遭干这活儿,她甚为笨拙,好在有方修彦手把手教她,过程虽有些坎坷,倒也不失温馨乐趣。

  记得小时候,老街上有个老人家,在路口设了个简单的生意摊子,专门给人家理发修面。她头一次看见他给人刮胡子时,还乱好奇了一把,凑到跟前去瞧个仔细分明,充分发挥不耻下问的求知态度,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都有。比如为什么男的有胡子女的没有?那白色的泡沫是什么?能吃吗?诸如此类完全暴露她无知的问题。

  当时在场的人都看着她发笑,好似乐得不行,她却是一脸莫名,后来长大些才了悟,恐怕谁遇见这么个像二百五的小丫头片子都得发笑!说来也怪不得她,父亲几乎没在她面前刮过胡子,他示于人前的状态都是最佳的,这一点倒跟方修彦很像。所以她那时对此事的无知确实情有可原!

  到了青春期那会儿,她又觉得男人脸上的胡子很恶心,尤其看见一些不注重个人形象的大汉,一脸邋遢相,胡子上总沾着些油腻的不明物,反感更甚。少不更事时,她没多少女儿家的小心思,什么心里话都跟方修彦说,在他面前几乎毫无秘密。当然也包括自己对于男人那两片胡子的看法,深思起来,他当时的表情很是微妙,恐怕很认真地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她心头微动,暂将刮胡子的活计放一边,俯身凑到他耳边问:“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对本姑娘起了邪念的?”

  她暖暖的鼻息呵得他耳朵根都在发痒,他低声而笑,偏头刚好捕捉到近在眼前的红唇,将自己嘴角的泡沫沾染到她的颊面上,偷香成功,这才开口:“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初次见面时,你笑着喊我的名字,说要跟我做朋友,然后又说了好长一段自我介绍。说实话,我都没听明白,只觉得很有趣……”

  她抿嘴一笑,她的名字是爷爷江明权取的,其中的深意也是从他口中得知的,就依此编了串像顺口溜一样的自我介绍,那时她还小,根本不明白名字里包含的期许与厚望。

  “也许是你被阿姨骂了,跑来找我哭诉时;又或许是我出事后,无助哭泣之时你抱着我说‘方修彦,你别哭了,我以后会照顾你的,照顾你一辈子……’真是傻丫头,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久吗?就敢乱给人承诺……”他自己何尝不傻,自此就把她的童言记住,铁了心要赖这傻姑娘一辈子!

  听至此处,江之涵已是泪眼朦朦,抿嘴无言,他亦红了眼睛,伸手将她圈入怀里。

  良久,她缓了酸楚的情绪,抬起头来,故作不满:“东拉西扯这么多,还是没给我个准确答案!”

  他扶额长叹,甚为苦恼,她抿嘴一乐,欢快不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凡沾了一个情字,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从何而起,因何而终?动真情者,唯有被其纠缠不休,脱身不能!爱欲离别之苦,遇到了就没法子躲,唯有受之,即便承其锥心之痛,亦九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