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别样温情

  当晚,江之涵披麻戴孝在堂屋中守灵时,江正通才赶回来,出人意料地是赵月霞母女也来了。江正通奔到堂屋,当场就跪在棂前,红着眼喊了声“爸”。

  江正业上前,冷着脸质问:“我两天前就叫你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到?”

  江正通垂着头,似也是无颜面对棺木:“你只说父亲病了,我以为不要紧,刚好月霞又病了,我想缓两天回来也无妨,可谁知……父亲就这么去了!”

  “听你这意思是指责我没把话说清楚了?”江正业冷哼一声。

  江正通闭上眼,口吻沉痛又无奈:“大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不孝,没有立刻赶回来。”他跟这个大哥的心结这么多年了,无事是绝不会联系的,比陌生人都不如,若非还有老父这层关系,他们恐怕早就没有交集了。此次父亲病危,大哥本就不待见他,在电话中确实没有说明白,几句话就挂了。

  赵月霞忙说:“这事都怪我,咳咳……老人家带着遗憾走,大哥,对不起……咳咳……”她一脸倦容,脸色确实不太好,又懂得伏低姿态,倒让人不好苛责了。

  江正业没吭声,气氛尴尬,许婷开口打圆场,才没让场面闹得太僵。

  江之影打量着赵月霞及孙恬,用手肘捅了捅江之涵的腰问:“这就是你那后妈和继妹?”

  江之涵没心情理她,低头不语。

  江之影瞥她一眼,口气颇为同情:“我说你怎么被人欺负得这么窝囊,连家都不敢回,这俩大小骚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狐媚男人的手段怕是不得了,难怪你老爸被这对大小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的……”

  江之涵无语凝噎,这丫头好歹也二十几岁的人了,嘴巴还这么毒,也不知道在外头得罪了多少人。江靖豪就在她们身后,听见江之影口没遮拦,越说越离谱,伸手就拧她的后腰,她正说的来劲,被他这么一掐,脱口就痛叫出声来。

  她这一声突兀的叫声,让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江正业沉着脸喝斥一句:“江之影,你给老子规距点!”

  孙恬脸上闪过幸灾乐祸的笑,她从一进门开始就发现江之影含着敌意的目光。要不是来之前她妈三令五申不准她惹事,她才不会这么忍气吞声!她一点都不想来找晦气,江之涵的爷爷死了关她屁事!

  孙恬得意的笑虽只有眨眼功夫,但巧的是江之影却准确地捕捉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本来就很窝火了,又见那小狐狸精的嘲笑,无疑火上浇油,她当即就要过去抽她几耳刮子!

  还未付诸行动,江之涵先一步拽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冲动,你还想挨训吗?”

  她方才也看见了孙恬的表情,心里一样不痛快。她跟江之影的性格有些相似,冲动易怒极为火爆,且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了,只想发泄出心中的情绪,这也是为什么从小她俩就容易打起来的原因,一句话不对就用武力解决。

  不过这几年各方面的变故,让她渐渐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再加上进入社会之后,很多事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无奈中学会了隐忍,忍痛磨了自己的棱角,学着世故。

  江之影斜睨着她说:“你真是越来越胆小了!”语气中的不屑非常明显。

  江之涵苦笑,得!好人难当,她放开手,依旧压低嗓音:“你要去揍她就去吧,我不拦你了。”

  江之影:“……”

  当晚赶回来的人还有江明权的三女儿江秀娴,以及她的儿子王重晖,平时大家难得见上一面,这一见就是这种场面!江之涵第一次见王重晖,说实话有点失望,这位表弟斯斯文文的,身板瘦弱的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实在没有半点男子气概。跟江靖豪站一处,她瞬间就觉得江靖豪特顺眼,爷们儿气十足。

  珺塘很多事保留古老的习俗,比如婚俗,丧葬等等……江明权的后事自然遵循传统,实行土葬。土葬的流程非常繁琐,入殓,出殡,下葬,宴客……那几日天气很糟,一直下雨,潮湿阴冷得让人直哆嗦。

  江明权的墓地在山上,早就请人看过,据说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但山路难行,又逢雨天,泥泞的路踩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出殡那日,江之涵跟在送葬的队伍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靴子上糊了厚厚一层泥。路面实在太滑,她在路边捡了根木棍做支撑,总算有个倚仗。江靖豪跟江之影就在这山间长大,打小从泥里滚过来的,走山路完全没问题。王重晖走在江之涵后面,简直是举步维艰,他长这么大哪走过这种路啊,心中早就叫苦不迭。

  江之涵心想让这位比姑娘还娇的表弟走这种路确实难为他,不时拉他一把,他也是客气,她伸一次援手他就道一次谢,弄得前头的江之影翻了一路的白眼。只不过她哪能时时刻刻顾到他,一不小心他就得摔倒,到墓地时,他已经浑身是泥,狼狈不堪了。江之涵的心情本来是沉重的,但这位表弟的滑稽样子,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冲散了一些她心中的阴霾。

  江正通与江正业的关系很僵,不便久留,江明权下葬当天他就连夜带着赵月霞母女离开。此行来去匆匆,他跟江之涵也没时间深谈,临走时他要她回E市过年,她答应了。

  江明权的后事告一段落,大家又各奔东西,唯有江之涵在珺塘一呆就是十多天,直到腊月二十八,她才决定回E市。

  一大早她就起来梳洗,吃过早饭,跟江正业夫妇俩告了别,她回房拿行李,江之影跟了进来:“江之涵,我告诉你,回去可别给我犯怂,好好收拾收拾那对儿狐狸精,别像个受虐小媳妇儿似的让人欺负!”

  江之涵:“……”

  “你听见没有啊?”她表情很严肃,想起孙恬就一肚子火:“要不是那小狐狸精跑得快,我非揭她一层皮!”她对没来得及收拾孙恬这事非常不甘心,耿耿于怀到如今。

  她这边义愤填膺,见江之涵仍是无甚反应,不禁来了火气,吼道:“你丫的倒是哼一声呀!”

  江之涵这次倒配合了:“哼哼哼……”

  江之影嘴角狠抽了几下,正要发飙,江之涵猛地一下抱住她,用了很大的力道:“谢谢你!”

  臭丫头,谢谢你这么维护我,谢谢你这么替我不平。

  江之影愣了半晌,鼻子狠狠一酸,扭了扭腰,故作凶悍道:“你想把我勒死啊?快放手!”

  她非但不放,双手反而更用力,无赖味十足道:“就不放,看你把我怎么着?”除了小时候打架时死拽着对方不放,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抱过这个特别的玩伴,原来感觉还不赖!

  江之影忍不住一阵恶寒:“你丫的恶不恶心?”

  江之涵笑了笑,终于放开她,眼神认真:“小影,对不起,从小到大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在爷爷那儿受了很多委屈,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我知道这份歉意来得太晚,也弥补不了什么……”

  “谁稀罕你道歉啊?”江之影瞪着她,就怕一眨眼泪就流出来:“好好的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真是可恶……存心戳人痛处……”她还是没忍住,眼泪花泛滥成灾。

  江之涵拉着她坐到床边,又将纸巾塞进她手里:“你知道爷爷最后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重视你,因为重视才对你过于严苛。而我……他难得见一面,距离产生美,所以对我更加宽容。”

  江之影吸了吸鼻子:“你丫的是在诓我吧?”

  江之涵:“……”

  江靖豪开着他那辆面包车送她去车站,俩人在路上聊起了小时候的事,皆感叹时光太快。这回见面,她发现江靖豪成熟许多,以前那个不着调的堂哥变得塌实了,爷爷下葬那天晚上,她看见他偷偷抹眼泪。他现在也不跟那帮狐朋狗友出去瞎混了,脚蹋实在地过日子,去年买了辆面包车,做起了水果生意,生意好的话一天能有两三百的收入。

  忽然想起前两日跟大伯母聊天时说到他的个人问题,她笑问:“老哥,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二十有九了吧!”

  “嗯哼。”江靖豪静待她下文。

  “你这也老大不小了,啥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她睨着他说。

  他就知道是这个事,这两年他都快被自己老妈给烦死了,隔三差五她就在他面前唠叨。

  他摇头苦笑:“我妈要你来当说客是吧?”

  “大伯母也是关心你嘛,她见你快三十的人了,身边还没个伴儿,着急上火也合情合理。”她抱着胳膊,手指点着下巴,上下左右打量他:“老哥啊,是你眼光太高了还是姑娘们看不上你?”

  前面是十字路口,他打转方向盘:“笑话,你哥我一表人才,倒贴的姑娘多了去了。”

  “哟哟哟,那怎么没见你领一个回家,让大伯母欢喜欢喜?”

  “我那不是看不上嘛,一个个都歪瓜裂枣的,看着就闹心。”他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唉?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个儿呢?开了年就二十五了,都快成老姑娘了,再过几年就是彻头彻尾的剩女了,赶紧的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了!”

  她心思一沉,不知如何答腔,能告诉他说自己在盲目地等一个可能不会回来的人么?

  他瞥见她脸色不对,沉默片刻才说:“小涵,你跟二叔见了面彼此生疏地跟陌生人似的,他再婚对你来说肯定难以接受,但他毕竟是你父亲,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斩不断的。”

  她勉强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爷爷临走时也这么劝我,或许我真的是太自私了,没有站在他的立场考虑。”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去年五月份的时候,二叔来见过爷爷,他们当时关在屋里谈了一下午的话,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我那天正好在家,见他那样真是既惊讶又纳闷,二叔当晚就走了,而爷爷似乎心情不好,连晚饭都没吃。”

  她坐直身子,蹙眉问:“他们谈了些什么?”

  他抿着嘴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应该是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她越来越疑惑。

  他安抚道:“我只是猜测,你别瞎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