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御史

  成帝看着眼前众臣,已跪倒一大片,仅有的十几个立在原地的官员,要么是些轻易不插手朝中事的老狐狸,要么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没立场说话的清流。

  钟怀钰见这么多大臣跪下来恳请父皇册立薛贵妃为后,当即就不乐意了,他刚一伸脚,立即就被钟敏瑄拽了回来。他抬头瞪视钟敏瑄,钟敏瑄也没恼,只是紧紧按着他的肩。

  薛贵妃挑了挑唇角,眼角带着得意之色。瞧吧,面对朝中众臣的反对,他还能坚持刚刚的决定吗?

  成帝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地宫内空气愈发稀薄,又觉得在韫贞棺木前讨论日后立不立后的问题难免让韫贞走不安生。刚想说话,眼睛瞥到立在角落中的一个长发美髯的大臣,成帝脸色更是一黑。

  那蓄着美髯的大臣朝他无辜的眨了眨眼。

  成帝信手指着他,“藏之,你有何见解?”

  这人正是顾皇后的长兄,顾韫廷,表字藏之。

  顾韫廷闻言,揪紧了眉头,苦恼道:“陛下,这是您的家务事,您问臣有什么用?”

  之前那个面黄肌瘦的大臣指着顾韫廷的鼻子就骂道:“皇上立后不仅仅是陛下的家务事,还可能是影响国运的大事!”

  顾韫廷咦了一声,扭头看那大臣,“皇上可在否?”

  “你这是什么胡话?皇上龙体康健。”

  “那太子是否德行有亏,品行有污,不堪大用?”

  “自然不是,谁人不知太子贤良。”

  “那不就结了,”顾韫廷一甩袖,大剌剌道:“朝堂上是皇上和太子,后宫中各位娘娘都是贤良淑德,谈什么影响国运。”他一向是个心大的,当下就出列朝成帝施礼,“陛下,您愿意立后就立,不愿意横竖宫中还有薛贵妃,还怕后宫乱了套不成。”

  成帝被他这番话给逗乐,细细一想,顾韫廷说的还挺是那么回事。这是他的家务事,哪里由得旁人跳出来指手画脚?当下便清了清喉咙道:“此事便这么决定了,任何人都休想劝朕改变主意。”

  薛贵妃面色惨白,她咬了咬舌,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钟敏瑄朝她看去,脸色带了几分同情和讥嘲。她刚刚拦下钟怀钰,一是因为不愿意见到钟怀钰在母后的棺木前与人吵起来,另一方面则是,她知道父皇最后还是不会被这些朝臣劝服,依旧坚持虚悬后位。

  薛贵妃此刻形容衰败,可知是被打击到了。

  “父皇,”钟敏茹推开面前的钟敏瑄,张嘴就哭道:“母妃侍奉您勤勤恳恳,可谓是劳苦功高,为什么您连个皇后的位份都不肯给母妃?”

  钟敏瑄强忍住笑意,钟敏茹啊钟敏茹,你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薛贵妃原先已经够憋闷的了,此刻钟敏茹当众就指责成帝不是,她霎时恨不得晕过去才是。薛贵妃连忙跪下来道:“陛下见谅,茹茹这丫头一向是个口无遮拦的。”

  成帝哼了声,“看样子四公主觉得你当这个贵妃很委屈啊?”

  “陛下误会了,臣妾能侍奉陛下还是天家恩宠,哪有什么委屈?”薛贵妃后背冷汗淋漓,“茹茹年纪小,不知事,臣妾回去一定好生管教她,陛下千万不要和一个小丫头生气,免得气坏了身体。”

  她拽了拽钟敏茹的衣袖,“快与你父皇道歉。”

  钟敏茹并未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错,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母妃做不了皇后,她以后都得被钟敏瑄踩在脚下。

  她十分不甘愿。

  钟敏茹噘着嘴把头别到一边,对薛贵妃的话置若罔闻。

  薛贵妃焦急得看了看成帝,连连磕了两个头,“请陛下宽宥四公主还小,就不要怪罪四公主了。”

  “贵妃娘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微臣没记错的话,四公主已经快金钗之年了,按理说,也该通世故了吧。”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过来,只见一满脸皱纹、看上去就十分古板的老者走了出来。

  薛贵妃暗叫了声不妙,刚刚站出来的竟是御史曹铎。众所周知,御史都是一些介直敢言、视死如归的言官,这些言官负责监督和进谏,便是连皇上有时候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

  她忽然想到幼时听到的一则故事,先代有位皇帝,生活极度奢靡,长期浸淫曲乐,不理朝政,时有御史以死上谏,血溅朝堂。那个皇帝被恫吓得自此再不敢荒废朝政,临死之前还说了一句话,“我畏言臣!”

  薛贵妃不知道为什么曹铎会站出来指斥女儿,钟敏茹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片子,哪里就值得曹铎出生批评?

  “曹大人,你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四公主是个女孩儿,担不得您如此重话。”薛贵妃本有些上挑的眼梢此刻毫无素日妩媚风情,俱是凌厉。

  曹铎大为光火,才不管什么贵妃公主,径直说道:“微臣哪里就和四公主过不去?分明是刚刚见四公主对孝昭皇后不敬,此刻又冲撞陛下,微臣身为言官,既然被赋予了特权,就得敢论曲直。四公主言行有失,微臣自然要指出来。”

  “对孝昭皇后不敬?”成帝重复了一遍,他沉着脸,眼中怒火尤甚。

  薛贵妃哆嗦了一下,忽然便觉得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她忙疾呼道:“陛下,此皆言官口多雌黄,四公主乖巧仁孝,陛下看在眼中的,哪里就由得旁人胡说八道,往四公主身上泼脏水?陛下实不得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