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异变(上)

  左木昆受封为燕西关的戍边大将,因为自然擢升为仅次于他的副将。

  左木昆领兵进攻北戎主力,尹妃在后方为他供应粮草被服,戍守关隘。

  尹妃戍守燕西关六个月,北戎以及周边部落不敢进犯。

  尹妃巡视边境,步履一直从燕西关到达符禹的故乡边境。

  燕西关大雪,尹妃与军士一同戍守边关,铁甲之上积雪三寸,甚得将士敬佩。

  尹妃戍守边境,与军士同饮同寝,并不因为将军身份略生骄矜,军士爱戴,无一不服。

  尹妃治军严明,安抚百姓,不动百姓一缕麻,一根草。百姓安居乐业。

  尹妃习武骑射之余手不释卷,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开春时,左木昆与尹妃左右夹攻,一举击溃北戎主力。北戎无奈之下,上表请和。

  米宓与李瞿唐并肩立了片刻,晚风从窗下漏了几许进来,带着花叶被太阳蒸的熟烂的甘甜味,不由分说地熏得人满头满脸。

  李瞿唐只注视着米宓:“将军,北戎投降了,怎么将军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米宓勉强一笑:“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几日我夜里总梦魇,梦见些不好的事情,因而白天没什么精神。”

  李瞿唐的声音沉郁朗朗:“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将军不必太过在意。”

  米宓颔首:“不错,梦魇的事情是不能当真的。”她顿一顿道:“皇上的天长节快要到了,正好燕西关守卫的大将要回朝献捷,真是喜上加喜。”

  卓儿屈膝道:“禀将军,已吩咐下去好好操办了。”

  四月初九,是皇帝的生辰天长节。

  尹妃在燕西关早早就准备好了,跟着左木昆回朝献捷。由于不能带太多人进入皇宫参加饮宴,他们带上了精挑细选后最精悍的亲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自珞珈山隘口回朝。

  京城北门,旌杆林立,旗幡飘扬,鼓乐之声震天动地。城楼上,皇帝端坐龙椅上,两侧排列着三班文武大臣。城楼之下,皇帝贴身卫率的旗甲鲜明,当先而立,后面是米宓的四队卫率,各卫衣装耀眼,刀枪锃亮,端的是一派盛朝文治武功的气象。

  皇帝双目望向城外,低声问身旁的沈廉道:“大将军,左木昆的大军怎么还没有到?”

  沈廉微笑道:“陛下少安,应该是马上就到了。”

  皇帝点了点头:“大将军,你与米大将军前赴城门,代朕迎接。”

  二人躬身称是。

  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礼炮,紧接着,军鼓大作,大军军容整肃徐徐开来。为首的是大将军左木昆,身后两匹马上的是尹妃和鹿贺凛。

  四马之后是浩浩荡荡的大军。

  城楼上,皇帝缓缓站起身来。城下,沈廉、米宓飞马而至,翻身下马,躬身施礼:“奉圣谕,躬迎大将军班师奏凯,得胜还朝!”

  左木昆翻身下马,率众将跪倒:“臣左木昆率燕西关众将,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十几万大军齐齐跪倒,山呼万岁,声扬九霄。

  皇帝缓缓点了点头道:“赐酒!”

  身旁的侍从应声奉酒。

  皇帝端起酒杯朗声道:“这一场胜利来之不易呀!天佑,我东盛有大将!我东盛有忠良!我东盛有千百万忠诚的士兵!朕要亲自敬酒!左将军,与朕共饮之!”

  说着,她举袖一饮而尽。众人高举酒杯俱自欢饮,三军跪倒山呼万岁。声音回荡在京城的上空。

  四月初九之日,皇帝宴百官于前朝麟德殿下,大陈歌乐,倾城纵观,天下诸州都令宴乐休假三日,在欢庆之宴上,奏庆生大曲千秋乐,丞相吴芷言领群臣上殿,捧祝皇帝万寿,皇帝大喜,赐四品以上官司员金镜珠,五品以下官束帛,并喜题八韵诗以示群臣。

  歌舞弥漫至黄昏时分,众人已由最初欢欣渐渐变得疲备,连皇帝也不觉呵欠连连。

  吴芷言坐在文臣首位,正与沈廉相对。沈廉的目光触及她时很是不屑,冷哼一声,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吴芷言也不恼,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皇上似乎是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皇帝思忖片刻,看了看米宓,摇头道:“不妨事。朕今天高兴,想与诸位爱卿多喝几杯。”

  尹妃坐在左木昆身后,冷眼瞧着米宓,心中烦恶,却不肯露出一分异样来,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掩饰了过去。

  吴芷言好整以暇地将自己的衣摆整理好,从容道:“难得皇上高兴,臣等自然应该陪着皇上尽兴。不过今日,臣倒想起一个故事来。”

  皇帝不免起了兴头:“哦?平日甚少听丞相讲故事。朕愿闻其详。”

  吴芷言的目光深深如潭:“其实这个故事也是从前的女皇告诉微臣的,微臣今日看着米大将军的模样,突然就想了起来。”

  米宓的神色微微一冷:“丞相此时无端提起那个篡位的奸贼,就不怕犯了忌讳?”

  皇帝忙打圆场:“哎,米将军,罢了罢了,今日我等君臣把酒言欢,何必这么较真呢?”

  米宓碍着是在群臣面前,不好发作,少不得生生忍了下来。

  吴芷言含着一缕安宁微笑,徐徐道来:“这个故事,米大将军应该也是知道的。唐朝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节度使的安禄山趁唐朝内部空虚腐败,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借口在范阳起兵,长驱直入,在洛阳称大燕皇帝,改元圣武。唐军节节败退,潼关一破,都城长安震惊,失陷在即。唐玄宗逃离长安,到了马嵬坡,途中将士饥疲,六军不发,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请杀杨国忠父子和杨贵妃。后兵分二路,玄宗逃离入蜀。堂堂一代帝王,竟颠沛流离至厮,实在让人扼腕。”

  米宓一直默默听着,此刻忽然出声道:“今日乃陛下的天长节,丞相无端在此提起兵变之事,是何道理?”她平淡地注视着吴芷言,脸上没有一起多余的笑容,“难不成是以此诅咒陛下,重蹈唐玄宗的覆辙?如此大不敬之举,末将不敢不胡乱揣测丞相的用意。”

  吴芷言唇边绽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米大将军如此情急,实在让本相摸不着头脑。”

  米宓的眸中蕴着清冷的笑意,幽幽落在吴芷言身上,似被了一层秋霜般生出凉意来,口中却无比亲切:“丞相想是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不如末将派人送丞相回府吧。”

  吴芷言沉声道:“不劳将军关心,本相好得很。”

  沈廉蹙眉道:“丞相今日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吴芷言浅淡一笑,声音掷地有声:“既然沈将军发话,那本相就直说了。米将军,我且问你,这些年你藐视君上、结党营私、紊乱朝政、阻塞言路、中饱私囊、别怀异心、滥用武功、拥兵自重,难道就不曾害怕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满堂哗然。

  米宓一怔,不由勃然大怒,哪里按捺得住性子,怒喝道:“丞相!我敬你三朝元老,一向对你礼敬有加,你何故做谎言污蔑于我!”

  吴芷言只微笑:“污蔑?本相人证物证俱在,何来污蔑?”

  米宓倏地站起身,双目有血红的凶光,死命盯住吴芷言:“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证据!”

  尹妃与左木昆对视一眼,不无快意地微笑。

  终有这一天,尹妃的唇角微微牵动。

  吴芷言一击掌,一白衣男子垂首入内,米宓看清他的脸后愣在当地,如泥胎木塑一般,脸色铁青。

  李瞿唐对皇帝行礼参拜,皇帝仿佛早就知道此事,面上无半点波澜:“朕记得你。你是李瞿唐。”

  李瞿唐声线平稳:“是。”

  “你知道些什么,尽管说出来。”皇帝看了看米宓,似乎很满意她此刻惊愕的表情。

  李瞿唐将一封密信捧出,道:“臣奉丞相之命,潜入米将军身边卧底,查清了米将军所有党羽,以及他们的受贿数目,现下名单已在这里,请皇上过目。”

  米宓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对着李瞿唐的脸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一众侍从死命将她拉开,米宓的泪忍了又忍,终于没有滚落下来,凝成眼底的森然寒气:“好个李瞿唐!好个吴芷言!你们内外联手!要置我于死地!”

  皇帝神色淡然,就像是没有看见这一幕似的,她将密信打开,朗声将上面的所有人命和数额,百官有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无不浑身发抖。

  吴芷言笑得自然而平和:“禀皇上,其实有些事情,李常容知道的也不多,细枝末节的,还是米将军的心腹知道得多些。”

  她话音刚落,卓儿自米宓身后翩然而出,盈盈拜倒:“丞相说的是,卑职日日跟在大将军身边,大将军的一些所作所为,卑职看在眼里实在是难以苟同。当日迫于大将军的威逼,卑职这才为虎作伥,今日斗胆求皇上给卑职将功折罪的机会。”

  皇帝微微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只管说出你知道的事情,朕自当从宽免你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