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波定

  尹妃回到宫中已是黄昏之时了,她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宫中,颖儿跟在她身后,她知道尹妃此刻的心灰意冷。她不敢多话,伺候尹妃安寝后便退到了门外守夜。

  尹妃再也忍不住满心的伤痛,伏在榻上撕心裂肺地哭。那种心痛原本只是像虫蚁在慢慢地啃噬,此刻四周一片寂静,那种痛才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招架不住。她不明白,为什么是米宓,为什么偏偏是她!

  哭得累了,她趴在那儿睡着了,第二天清早醒来,却见沐言守在她的床边,笑吟吟地看着她。

  “沐言?”尹妃坐起身来,“你怎么来了,你伤还没好呢。”

  沐言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我已经没事了,江湖中人皮糙肉厚的,太医又拿我当个瓷娃娃一样养着,现在好多了。反而是你,哭成这样怎么上朝啊?”

  尹妃又想起米宓,只觉得胸中一阵抽搐:“沐言,你不会明白的,米宓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但是,她太让我失望了......”

  沐言轻轻握住尹妃的手:“陛下,你要是一直为了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伤心,不能坚强起来,我和孩子会看不起你的。”

  “你......”尹妃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整个人都是懵的,“你也......”

  “是啊,太医今天早上来请脉的时候说我有孕了,我这才来向皇上报喜。”沐言的笑略带羞涩,整个人被一层温和的光笼罩着,这个孩子真的是意外之喜,他想,如果在自己死之前能给尹妃生一个孩子,她也许就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过于痛苦了吧。

  尹妃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紧紧拉住沐言的手仔细看了又看,目光渐渐停留在他的小腹,怔怔看了半天,只觉身上心里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她忽然一把抱住了沐言:“沐言,谢谢你,谢谢......”

  下朝后尹妃立刻召来太医询问沐言的胎象是否安好,太医点头道:“陛下放心,边侧卿练过武功,身体一向壮健,之前虽然受伤中毒,但好在解毒及时,又调理得好,对龙种的影响并不大,只要日后好好养着,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

  尹妃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为何之前把脉时没有胎象呢?”

  太医解释道:“回禀陛下,边侧卿的孩子才刚满一个月,在这之前把脉的确是看不出来的。”

  尹妃明白,这是有科学依据的,现在的生物书也这么说,胎儿先是要结合成受精卵,然后在输卵管里待几天,才能在子宫里着床。这段时间把脉看不出来也是实情。

  “好,那朕就把边侧卿的胎托付给你,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和孩子。”尹妃顿了顿,“你的姐姐若灵太医已经在照顾文正卿的胎,分身乏术,朕知道你的医术与你姐姐不相上下,朕相信你。”

  太医叩首道:“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没过几天,照顾文安勋的太医若灵便向尹妃禀报道,安勋腹中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通过把脉看出来多半是个公主。在这个女尊国家,公主自然比皇子高贵得多。

  尹妃知道这个好消息,欢欢喜喜地想着给孩子取名字,这年头没有字典,她只能自己去想。

  “安勋,你有没有给孩子取名字?”尹妃纠结了一整天,还是想不出来,既要好听,又要不落俗套,还要寄予美好的希望,确实挺难的。

  尹妃原本是在批折子,安勋在她身边静静地坐着给她磨墨,突然听尹妃说了这么一句,看着自己挺着的肚子,心被温柔地牵动:“我都听皇上的。”

  尹妃的笑意愈发温和,她想了想:“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最好能......对,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成为国家的栋梁。”

  “嗯......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就叫嘉树,嘉树公主,好不好?”

  安勋温柔颔首,笑容明澈:“好,就叫嘉树。”

  死牢里潮湿寒冷,时不时还有两声老鼠的吱吱声传来,消磨着人的意志,被囚禁得渐渐麻木下去,眸光跟这里一样的灰暗。

  桓启灿的待遇还不如米宓,米宓好歹曾是大将军,虽说如今已是庶民,但尹妃下了旨,米宓的吃穿用度一样都不能少,连干草都比别人厚一些。熙铭听说了,还笑称陛下还是太心软了。

  而桓启灿呢,他却被关在死牢里。天牢和死牢的区别就像现在的无期和死刑一样。那里的狱卒想起来时就给他个凉馒头,想不起来时也就什么都没有了,他的牢房也是最潮湿的,他只待了两天,身上就全是霉味。

  佑灿手里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狱卒殷勤地为他开门:“桓常荣请,里头不干净,奴才为常荣准备了椅子,奴才就在外头候着,您有什么吩咐叫奴才一声就是了。”

  佑灿点点头走了进去,里头的味道熏得他一阵难受,最近似乎对味道格外敏感。

  “哥?”犹豫了一会儿,佑灿低声唤道。

  桓启灿没反应,只盘腿坐在墙角。

  佑灿坐在椅子上,将食盒摆在地上:“哥,皇上准我来看看你。”

  “是送我一程吧?”桓启灿冷笑一声,睁开眼看了看他,“你过得不错啊,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果然,自古忠心都没有好下场嘛,你只看任氏五兄弟就知道了。”

  这话是拐着弯儿骂他没心没肺,背主忘义。佑灿也不往心里去:“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只是有一句,背叛也有好坏之分,我这叫弃暗投明。”

  桓启灿脸色倏地一变,发狠似的看着他:“桓佑灿,我桓家养了你二十余载,到头来倒成了暗了?你还真是有情有义啊!”

  “我只问你,到底是不是你杀了我的亲生父母?”佑灿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

  桓启灿得意地盯着他,纵声大笑:“怎么,你知道了?知道了也好。没错,是我亲手杀了你的父母,他们临死的时候怀中还紧紧抱着你。哦对了,就连他们的尸体我也处理了,就扔在你们村子的后山里。至于后山里有没有什么豺狼虎豹,我就不清楚了。”

  自己的父母,居然如此惨死在自己叫了二十余年的兄长的手里,尸骨无存。佑灿心头像是被钝刀刮着,一下一下的,刮得人心都麻木了:“桓启灿......”

  “没错,一开始是我对不起你,但好歹是我把你养大,还教给你武功,一恩一仇,就看你怎么想了。”桓启灿阴森森地笑着,那声音是透明而坚韧的丝线,扯着佑灿震惊而混乱的脑仁。

  这就是他的目的了,自己的仇人也是自己的恩人,佑灿若是心智软弱,只怕是要被逼疯。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坐了多久,只觉得身体里的热量被一点点耗尽,逐渐冰凉得可怕。良久,他的眼中平静如死水:“罢了。桓启灿,吃饱了上路吧。鸩酒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这是皇上御赐的,你不会走得太难过。”

  紧闭的牢门戛然而开,侍从赶忙扶住佑灿:“主子这是怎么了?”

  佑灿轻轻摇头:“没事,我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实在是没了力气,每说一个字仿佛都要耗尽他的体力。

  侍从赶忙扶着他走出了天牢大门,轿辇一直在那里等着,佑灿在黑暗里待得久了,猛然一见刺眼的阳光,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发晕倒了下去。

  等他醒来时,尹妃已经趴在他床头睡着了,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尹妃的头发,尹妃轻轻一动,醒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接,尹妃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佑灿!你醒了!”

  “陛下......”佑灿见尹妃神色太过激动,觉得有些奇怪。

  “你知道吗,你怀孕了!”尹妃笑得像朵向日葵,“太医说已经一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