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柳木(2)

  爷爷知道自己是劝说不了零若的,就跟他自己多年以前不听别人的劝阻一样。他没有惊扰零若,而是顶着大雨离开,雨帘把他的身影一点一点吞噬,消失在夜色里。

  零若捧着印章走到雨中,他想这枚柳木的印章受了雨水会不会慢慢长大,变成一颗参天的柳树……

  此时数百里之外的洛川,一座寺庙的客房里,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女人正坐着喝茶,她面前的火炉上架着一个小茶鼎,茶盅里飘着两颗鲜红的枣子。

  过了一会儿,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和尚,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淋湿,光头上也落了几滴雨。

  “这么晚你来干什么?若是被方丈发现了,会把你收去度化的。”和尚一进门就对红衣女人说道,不过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被人听到。

  女人露出笑容,她用手指敲击着茶盅,发出清脆的声音。

  “又有什么事?我才刚给你办完事没多久!”和尚走过去坐在红衣女人对面。

  女人的手指停在茶盅上,她有些戏虐地说:“我记得上一次让你替我办事的时候是十年前吧!”

  “那次你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办妥了,印章也交给了他的家人。”和尚取来一个茶盅,把茶鼎里的沸水舀了一盅。

  女人把茶盅端在手里摇晃着说:“那他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和尚接过她的话,说道:“他也许早就把你给忘了,谁投胎转世之后还能把上一世的事想起来,依我看,你还是放下吧!”

  “也许他正在来洛川的路上,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现在却坐立难安。”

  “就算他来找你又能怎么样?他才十岁,纵使他和他们家里人都不计较你们年纪上的差距,但如果被他们知道你是妖的话,会怎样?”

  “上一世他怎么选择,这一世还会是同样的结果。我信他!”

  和尚摇摇头,举起茶盅喝了一口热水。

  “你今晚找我有什么事?”和尚问道。

  “我想让你代我去问问他。”

  “你当初不是说不要把你和他的事告诉他,还说等他知道了自己承诺过的,就会来找你,不让任何人插手。”

  “我是这么想过,但刚才下雨的时候突然想起他上一世说过的一句话,所以才来找你,况且四年前我知道他奶奶希望他长达之后娶樱桃的时候,就已经去找过他。”

  “他上一世说过什么话?”

  “他说,命中注定会错过的人和事,做什么都会错过,如同水中捞月,雾里看花;命中注定不会错过的人和事,什么都不做也不会错过,如同无心插柳,柳自成阴。但命中原本注定不会错过的人和事,也会因为什么都不做而错过,每一步都不是定数。”

  “原来是这样!”和尚若有所思地说道:“四年前你去找他的时候,他认出你了吗?”

  女人苦笑道:“没有,我也希望他能认出我,不过他说会来洛川找我的。”

  “童言无忌,四年前他才六岁,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女人没有反驳和尚的话,但她心里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和尚见女人没有说话,就说道:“我可以替你去问问他,但是我可不能保证这次就一定会让她记起你。”

  “我只想知道他会不会来洛川,而且现在我也不希望他记起我。”

  和尚问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替你做了不少事情,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又能有个结果?”

  女人淡淡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实现答应过你的。”

  和尚急切地说:“得等到几时才算?我知道你清楚她的行踪,你若是不愿意帮我,就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她!”

  “是她不想见你!”

  “为什么?”

  “这个得问你自己,我又不是她,怎么会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和尚手里的茶盅还在冒着热气,虽然面前架着火,但他却因为听到红衣女人所说的话而从指尖凉到心里。

  女人继续说:“她曾经对我说是你负了她,虽然她是妖,却从来没有害过你,尽管她跟你人妖殊途,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找人对付她,你因为怕她纠缠自己而选择出家修行,现在却要反过来去寻找她,难道你就不觉得为时已晚了吗?”

  和尚听着她说完,才喃喃地说道:“那是因为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有人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的话,我也不会如此选择。”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果有一天你把他也逼到我这步田地呢?”

  “我没想过,不过我知道他不会的!”

  “世事难料。”和尚说道:“你走吧,时间一久肯定会被方丈发现的!”

  女人从禅榻上起身,走到门口,又扭过头来对和尚说:“等你见到零若之后,跟她相见也就不远了!”

  和尚思索着女人说的话,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询问原因的时候发现女人已经不见了。

  他瞥了一眼女人放在桌上的茶盅,里面还飘着那两颗枣子。他把枣子从盅里取出来,转身离开。

  零若浑身上下已经全部湿透,雨渐渐变小,他的袖口那里却还断断续续地滴落着水珠,在脚边开出一朵朵水花。

  他手里的柳木印章没有发芽长大,只是被雨水浸过之后,颜色暗淡了几分。

  零若看着手里的印章,有些自嘲地说道:“是我判断错了,我以为你会像红枣变成金鱼一样变成一棵完整的柳树。”

  “你从柳树的枝桠被人做成印章,就注定不会再变成柳树,无论我做不做什么都是如此,做了是徒增枉然,不做是顺其自然。”

  零若回到屋里,打开一个装朱磦印泥的盒子,盒子里的印泥略现红黄色,如同熟透的橘子皮一样,非常典雅。

  他在书桌上平铺开一张纸,用印章蘸了印泥,在纸上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取过印章,纸上出现了“零若”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