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柳木(1)

  “所以我才不想让孔秀才和犬子走官道,就是害怕他们在路上碰到那些东西。”马央对爷爷说道。

  爷爷说:“那个道士说生员殿经常出现在荒郊野岭中,章县、魏渊正是这样的地方,零若他们这次从那里走岂不是正中了异类的下怀?”

  马央说:“这一点孔先生不必担心,精怪们只会对走官道赶考的书生下手,根本不会顾及别的地方,它们绝对不会因小失大。”

  “那就让他们明天出发吧!”二爷爷说完,就差人给马央结算了为零若做保结的银子。

  马央收好银子,说道:“明天出发的时候我来接孔秀才,告辞。”

  知县府的仆人把马央送了出去。

  晚上,爷爷来到零若的住处,他被二爷爷安排在西边挨着池塘的一座厢房里。

  零若还在烛火旁看书,爷爷从门外进来,叫道:“零若!”

  他抬起头看到爷爷,就把书合起来放下,说道:“爷爷你怎么来了?”

  爷爷笑道:“你明天就要去省城了,这一去少说也得二十多天,所以我要多看看你。”

  “爷爷可以跟我一起去省城。”零若说。

  爷爷轻叹一声,说道:“省城爷爷可不敢去!”

  零若问道:“爷爷你为什么不敢去省城?你怕什么?”

  “怕的是……”爷爷顿了顿,才说道:“怕的事多了,一件怕,件件怕!”

  零若不是很明白爷爷的话。

  “零若也是个秀才了,这个你收好,写完文章之后用得到。”爷爷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递给零若,正是零若满月的那晚和尚给他的。

  零若接过印章,看到底部刻着自己的名字,便问道:“爷爷,我怎么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请人刻过印章?”

  “这是你满月的时候我请人做的,那时候的事你怎么能知道。”爷爷骗零若说。

  零若笑道:“可是你怎么用柳木呢?柳木不容易保存,时间过的久了就会开裂。”

  爷爷没想到零若会说这样的话,他当初从和尚手里得到印章的时候从来想过这个问题。

  “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你看它不是好好的嘛。”爷爷说,

  零若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印章,说道:“也是。”

  爷爷看着零若,他根本想不清楚零若前世在洛川欠的缘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个零若有所欠的人是男是女,是故人,抑或是仇人。

  “零若,你为什么要去洛川找那条鱼呢?”爷爷问道。

  “她说她在洛川等我,就算我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我的,而且我觉得,a”零若想了想,接着说道:“而且我觉得我好像欠了她什么!”

  爷爷心头一紧,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能欠一条鱼什么?”

  零若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零若攥着印章,这时候外面突然打了一声雷,紧接着就下起了雨,雨点把瓦片打得铮铮作响。

  “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樱桃趴在窗边说道:“零若少爷路上会不好走的。”

  她身后的香草正在做着刺绣,听到她的话,香草说:“樱桃姐姐,听说老夫人要把你许给小少爷?”

  樱桃把手伸出窗外,在手心里接了几滴雨水,接着又把手翻过来让雨水落了地。

  “老夫人跟老爷商量过让零若少爷娶我的事情,但是一切都在于零若少爷,他要是喜欢我,我不同意也不行;他要是不喜欢我,我再喜欢他也是竹篮打水。”樱桃叹了一口气。

  香草放下手里的刺绣,走到樱桃跟前,问道:“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你到底是喜欢小少爷还是不喜欢?”

  “喜欢!”樱桃说:“我想永远跟他在一起,就像这些雨水奋不顾身地投入河流山川的怀抱一样。”

  香草这才看到樱桃的手还在雨中淋着,她把樱桃的手拉回来,说道:“可千万别着凉了!”

  爷爷把门打开,院子里已经出现了水洼,池塘里被雨点打着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几片晚了季节的荷叶被打得东倒西歪。

  屋檐上的雨水连成了一条线落下来,就像是没有尽头。

  “零若,若是这次考不中的话,你还考吗?”爷爷站在门口问道。

  零若走到他跟前,说:“会的!”

  “为什么?”

  “您答应过我,说我考中举人了,就能去洛川找枣鱼!”零若说。

  爷爷扭过头看着他,说道:“你就算找到了那条鱼又怎么样,最终你还是要回到马河村,娶妻生子,生老病死,等你老了你就会知道,多年以前所做的某些事,不过是徒增了日后的孤寂。”

  零若沉默不语,雨点像豆子一样从他眼前洒下来。

  爷爷接着说:“你奶奶说等你十六岁就娶樱桃,她是个好姑娘。”

  “可是我并不喜欢樱桃姐姐!”零若说。

  爷爷说道:“可你樱桃姐姐喜欢你,她比我和你奶奶,还有你父亲和你母亲都要疼你。”

  零若问道:“爷爷,你有过心里渴望而得不到的东西吗?”

  “所以我才劝你不要去洛川找那条鱼!”爷爷说。

  零若说:“其实有些人、有些事都不是我所能改变的,命中注定会错过的人和事,做什么都会错过,如同水中捞月,雾里看花;命中注定不会错过的人和事,什么都不做也不会错过,如同无心插柳,柳自成阴。”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爷爷问零若,他根本没考虑到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零若说:“命中原本注定不会错过的人和事,也会因为什么都不做而错过,每一步都不是定数,可偏偏有人就把这些归结于是定数,是天命。”

  “这些你是听谁说的?”爷爷准备觉察到了零若所说的话。

  “我在一本佛经上看到的,上面说‘旗动否?风动否?旗未动,风未动,心动耳。’也许原本不是我说的那些意思,但我认为就是这个意思,”零若说。

  雨还在继续下着,零若闭上眼睛,他觉得此时所下的雨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源于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