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结发为夫妻

  凤南泱的眉心微微一动:“为什么?”

  “做个见证。”祝潇阳轻声道,“或者是……给我自己留个念想。”

  凤南泱默默片刻,她始终能隐隐地感觉到祝潇阳对这份感情不太安心。她很感动于祝潇阳的心意,但不想他用这种她觉得没有安全感的方式来纪念感情。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方式来证明两人的感情,可以有别的方法。

  她从自己的发髻后拨出细细一缕,取过紫檀台上的小银剪子,又捋出一缕祝潇阳的头发一并剪下,用一根红绳仔细结好,放入胭脂红纸中叠好:“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把你偷偷藏着的我的绢子拿来。”

  祝潇阳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冷不丁听得这么一句,半天才反应过来,起身从包裹里取出一个浮雕象牙锦匣,里头薄薄一方丝帕,只绣了几朵淡色桃花。

  他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你的绢子?”

  凤南泱将胭脂红纸在绢子里包好,轻笑道:“那日我在溯明山上用这绢子给良玉包扎伤口,后来你来了,这绢子可不就落到你手里了?”

  她把绢子和自己的手一并放到祝潇阳手中,默默感受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脉脉望住他的双眼:“帕出佳人分外香,天公教付有情郎。既是老天爷要把这绢子给你,我就不往回收啦,再附上结发,一同给你收着。”

  祝潇阳双目炯炯燃炙如火,眼角隐隐溢出泪光,不愿让凤南泱瞧见,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凤南泱并不戳穿他这种显而易见的掩饰,静静倚在他手臂上,沉浸在巨大如汪洋恣肆的幸福与欣喜之中。

  估摸着祝潇阳感动得差不多了,凤南泱一扭身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快收拾收拾,吃过早饭要启程了。”

  凤南泱背对着他整理路上的包裹,发现自己的碧玺琉璃叶耳坠少了一只,转身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回过头却看见祝潇阳正赤裸着上身,肌肉匀称结实,充满力量与爆发感。她愣了好半天才把后面的话说完,“……我的耳坠。”

  “什么耳坠?”祝潇阳神色自若。

  凤南泱反应过来,脸腾地一下红了,立刻扭转身去:“你,你干什么!”

  祝潇阳在她身后“嗤”地一笑:“换衣服啊。”他的声音欺在她耳后,带着点邪邪的笑意,“害羞什么呢?昨夜不是看过了么?”

  凤南泱慌忙按住他的手:“现在是白天!”

  他轻笑一声,却不说话,将凤南泱的身体扳过来,凤南泱的手推在他光裸的胸口上,他的皮肤有些凉,大概是一直光着上身的原因,但他结实而有弹性的肌肉却让凤南泱的手微微地颤了一下,她羞得又收回了手。

  阿史那图门成功请得了努桑哈随他一同前往牙帐。突厥没有成年的王子是没有自己的卫率和土地的,因而此次大乱,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和五王子很快安静了下来,将兵马退出了牙帐,回到自己的地界上惴惴不安。

  只有阿史那其格仍不死心,率领兵马占领牙帐,称绝不会放阿史那图门这样的乱臣贼子入内。

  努桑哈年纪大了,不能一直长途奔袭,停下休息的时间便更多了。消息传来的时候,众人正围坐在篝火前,图门气得连连冷笑:“我看他是想以死相争了。”

  “可汗不必担忧,咄陆五部精锐尽数在此,其格连半天都守不了。”白洛倾淡淡道。

  凤南泱正专心致志吃着手里的芙蓉饼,闻言抬头道:“白公子是真的想攻城,还是说说而已?”

  白洛倾道:“自然是真的。其格这等反贼,跟他好好谈判是没有用的。”

  “其格是反贼,但城中百姓不是。”凤南泱放下芙蓉饼,慢条斯理道,“其格此人,为人极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生性暴戾。咄陆五部大军压境,他便是愚蠢至极也该知道反抗只不过以卵击石,可他仍旧选择了这条路,无非就是拿了百姓做筹码,让可汗投鼠忌器。可汗若是真的攻城,他定会将城中老弱妇孺赶至城楼上,那时可汗打是不打?即便攻下牙帐,那也落得个杀害无辜百姓的罪名,可汗这汗位还能坐稳吗?”

  此话一针见血,白洛倾沉思不语。

  祝潇阳伸手轻轻拭去她唇角的饼渣,目光十分宠溺:“你说的很对。”

  “那姐姐有什么办法吗?”凤致远问道。

  凤南泱早已想好,环顾四周,见都是可信之人,这才抚了抚凤致远的脸颊,道:“杜甫《前出塞》的第六首是怎么说的?”

  凤致远沉吟片刻,脱口而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凤南泱颔首道:“只要阿史那其格一死,可汗自然就能和平进入城中。而且若是他死得与可汗无关,也不会授人以柄。”

  “什么办法?”阿史那图门问道。

  凤南泱微微一笑:“城墙建得牢固,只有一处破绽,那便是克鲁伦河自城外穿城墙而入,这便是个缺口。且并未被严密把守,因为那缺口不足以容纳千军万马潜入。但如今的情形,我们可以很好地利用它。”

  她屏一屏呼吸,道:“只要有个可用之人,深夜以小舟顺流而下,自缺口潜入城中,伺机刺杀阿史那其格。他一死,什么事都可迎刃而解。”

  众人皆是一愣,凤南泱道:“此招虽险,胜算却大,若不如此,一旦开战,那便是生灵涂炭,百姓怨声载道,可汗英名有损,若是再有人乘虚而入,后果便不堪设想。”

  白洛倾深以为然:“不错不错,可以一试。即便不能成功,那也不会损失什么,凡事总要试试才知道。”

  “那……谁去?”阿史那图门看着他们。

  凤南泱掸掸裙子上的饼渣,心中从容:“可汗若信得过我……”

  “信不过!”祝潇阳在一旁往篝火里添柴火,声线僵硬,“你出个主意就行了。”

  凤南泱没理他:“大部分突厥人并未见过我,我又是个女子,不容易让人戒备,而且……”

  “且什么且!”

  凤南泱拍了他一巴掌:“你闭嘴!”她接着道,“而且我对城中及牙帐的地形再熟悉不过。”

  祝潇阳皱眉看着她:“你可消停点吧,这是男人的事,你掺和什么!”

  凤南泱哭笑不得:“你烦不烦!”她向阿史那图门道,“与我交好的几位阏氏肯定会对我有帮助,即便是我失败了,也不会太危险。从这些方面来看,没人比我更合适。”

  阿史那图门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看了看祝潇阳:“你怎么说?”

  祝潇阳淡然看着凤南泱,道:“你想都别想。”

  阿史那图门哈哈大笑,挥手道:“我只觉得此计可行,你们二人慢慢掰扯去吧。现在还有三日时间,不行的话我也可以换别人去。”

  “我吗?”白洛倾侧头看他。

  凤致宁的脸顿时黑了,往他嘴里塞了个糖包,恶狠狠道:“多吃点!”

  凤南泱拉好帐篷,转身推了祝潇阳一把:“你怎么回事啊!”

  祝潇阳懒懒抬眼,道:“什么怎么回事?”

  凤南泱好笑地看着他:“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祝潇阳闷了片刻:“我当然信得过你。”

  “那你还这样?”凤南泱坐到他面前,放缓了语气,柔柔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心疼我,我跟你保证,我一定好好的。”

  “如果换做是我呢?”祝潇阳看着她,“如果是我孤身一人去刺杀其格,你会放心让我去吗?”

  凤南泱默然摇头,祝潇阳咬牙道:“那为什么要我答应你?”

  凤南泱知道说不动他,只得低低道:“你放心,即便我不能成功,被擒住了,有可汗的大军在这里,其格不敢杀我的。”

  祝潇阳气结:“他好色如命那次你也见识了,他即便不杀你,能没有别的心思吗?”

  “我说的只是最坏最坏的打算,也许我能成功呢,或者失败了也没有被擒住?”凤南泱窝到他怀里,盈盈望着他,“潇郎,我们这些日子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现在吗?这是最后一步了,只要成功了,就……”

  祝潇阳唇角的笑意有几分惨淡:“就怎么样?就可以结束现在乱七八糟的一切然后开始下一段?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吗?这最后一步走完了,你还是要留在这里。”

  凤南泱探着身去亲吻他的嘴唇,一字一字道:“等到可汗坐稳了汗位,突厥一切平定,我就跟你走。”

  祝潇阳身子一震,似是不敢置信一般,半晌方欢喜道:“真的?”

  烛光映得人心境温润,声音亦温柔如春水了:“我原本在突厥费心筹谋,是为了荣亲王。如今我已对他再无牵念,帮助可汗一是为了兑现给沙利叶施可汗的承诺,二来也是对可汗和一念的一点报答。这些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便只有你一人可以牵挂了。”

  祝潇阳眸光中有无数神采流转:“好,我等你。”

  凤南泱长长舒了一口气,道:“那我去刺杀其格的时候你也要等着我。”

  “我什么时候答应让你去了?”祝潇阳的脸又黑了,“这事没商量。”

  “!!”凤南泱恨恨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那是对你!除了你你见我跟谁啰嗦过一句?”祝潇阳一把将凤南泱按倒在身下,“小东西,咱们先来打一架,你若是赢了我我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