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流霜之殇

  流霜无力地拉了拉白珩时的衣袖,摇了摇头,舌头上的伤让她无法说话。但白珩时还是有所意会。

  “好,我们离开这儿。”白珩时眼里的恨意与杀气隐去,露出无限的温柔。

  他抱着她,鹅毛大雪扑面而来,发丝、眉毛、睫毛上都挂上了雪花。白雪皑皑的山路,却留下了一长串鲜红的血迹,如同腊月盛开的红梅。雪不停地下着,终覆盖住了它们。

  白珩时将流霜抱回了山下映冬的农房,这才发现流霜面色较刚才益加惨白,气息更加微弱,而她腰下的衣袍已经湿红一片。他心中一惧,脑袋里像是什么东西爆裂了,碎断了,微颤着手揭开袍子,却见一块瓦罐碎片深深嵌在流霜腰间的皮肉里,鲜血还在滴落。

  “流霜……流霜……”白珩时觉得有万千斤压在心头,他好害怕就这么失去她,好害怕。不,不可以……

  原来,她拼力打破瓦罐不是为了求救,而是为了了结自己的性命……她将残片刺于自己的腰际而不是割破自己的喉咙,只是想再看他一眼,想与他再待一会儿……

  “你是想要鲜血流尽而死吗?”白珩时眼眶已红,“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离开我,绝对不会!”

  他镇定下来,找来自己的针,又在农舍中找到酒和香灰。流霜舌头上的伤流血倒不严重,而是那腰上的伤流血不止。他用银针封住她的几个大脉,使得血流动减慢。残片还嵌在皮肉里,要将其拔出来,他确实下不了手,她会很疼。但为了治伤他也只能咬牙做了。他先用酒擦拭了伤口周围,小心翼翼地去握住在身体外的残片,心一横,将其抽了出来,血像是找到了出口,流出的更多,床单都洇红一大片。他将香灰撒于伤口处,给她止血,她已经流血太多,昏迷过去。等伤口的血已止住,他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为她换上干净的衣物。

  外面有些嘈杂,白珩时出门看,见是官府的人收押了整个山寨的人,经过了门口。许是逃跑的女子报的官。仇霸伤重未醒。映冬看见了白珩时,不甘地低下头去,但又在路过他时擅自停下了步伐。

  “我只是嫉妒她的缘分和幸运。我遇不到你这样的侠士,只能与贼为伍。”

  “废什么话!快走!”官差催促道。

  此时的白珩时并不知道那会是映冬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被押入大牢后便没有再开口言语,当天夜里撞墙自尽。后来根据仇霸的供词才知道,映冬也是他掳来的女子之一,他强暴了她。她是个要强的人,此身既已不净,大不了一脏到底,此生永不再净,于是做了仇霸的压寨夫人,助他抓获年轻女子,卖到青楼牟取暴利。

  即使她是个可怜之人,白珩时也无法原谅她害得流霜落入贼手,险些失去清白与性命。

  流霜昏迷之后,当天夜里开始梦魇不断。

  梦里的她被一群恶狼追捕,恶狼撕破她的衣衫,将她逼到悬崖边。她摔落悬崖却没死,而转眼那群恶狼又出现在她身后!她挣扎着奋力向前奔跑,恶狼穷追不舍。她便一直跑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狼群。突然,一只恶狼飞跳上来,咬住了她的腰。她用力甩开那头狼,而它却生生咬去了她腰上一块皮肉,鲜血汩汩流着,怎么也止不住……

  这样的梦一再地重复,她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却怎么也醒不来。

  白珩时见此,感觉仿佛一只长着尖利指爪的手在抓他的心,他的心在发痛,在出血。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平分她的痛苦,不,他希望自己能代替她承受她所有的苦痛,不然他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近似于束手无策。

  他将玉箫放于唇畔,希望箫声能伴她入梦,让她不再害怕。

  箫声醉人清和,流霜的呼吸不似适才急促,倒也开始随箫声平缓。

  梦里,她仍是不断向前奔跑着,一位白衣袭然的少年从天而降,为她驱逐所有的恶狼。她向他走去,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未待她看清他的面容,他却已乘风而去。她伸手想要拉住他,只能扑了个空。

  躺在床上,流霜的手也随着梦境中所发生的伸了出来,晃动着,想要抓住些什么。

  白珩时见了,停下吹箫,握住她的双手。而她并没有醒过来,仍然在摸索着。

  流霜,快醒过来好吗?不要再流连在梦中了好吗?白珩时心焦如焚,又有些六神无主。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些……快醒来吧……

  流霜的手不再折腾,整个人安静平和下来,就像个孩子一样沉沉地睡着,只是她的容颜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