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记忆如潮

  古藤曳紫,松竹掩映,流霜不知自己来到了哪个地方,陌生中又透着熟悉。青石小路蜿蜒着通向两扇高峻而凝重的朱门,一块门匾置于其上,赫然镶刻着“华云庄”三个鎏金大字。她推开大门,信步走了进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庄园中的景象,而是两位小姑娘正欢声笑语地放着纸鸢。她们的笑容稚嫩而无忧。

  “枫妹妹,你拿着线,我带着它跑。”小温言臻举了举手中的蝴蝶形状的纸鸢,灿烂地笑着。

  “好的,臻姐姐。”小温言枫乖巧地点点头。

  迎着风奔跑,小温言臻的额发都在飞舞着,如同此时跳跃的心情。纸鸢蓄势而飞,愈渐上升,随着风越过了墙,到后来卡在了墙那头的树枝间。

  “哎呀,纸蝴蝶飞到畅逸居去了!”小温言臻懊丧。

  “别急,畅逸居是大哥的地方,我们让他帮忙便是。”小温言枫牵上小温言臻的手,前往畅逸居。

  流霜也有些好奇,便跟了上去。

  “大哥——”小温言枫唤道。

  大夫人走了出来,温柔的眼角染上了些岁月的痕迹,见是自己的女儿和疼爱的二房长女,笑意温润,“轻点儿,你晟哥哥在背书呢。”

  “是,母亲。”

  “是,大娘。”

  两个小姑娘顺从地安静下来。

  流霜见到大夫人,感受到的又是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她的心头涌起想要拥抱住这个体态优雅的庄主夫人的冲动。听小温言枫称大夫人为母亲,她不由得多注意了这个小姑娘几眼,发现这个小姑娘竟与自己十分相像,而自己与那大夫人也是眉目之间有着相似之处。

  大夫人叫家丁从树枝上取下纸鸢,两个小姑娘欢天喜地地走了。

  出了畅逸居,小温言臻被二夫人的丫鬟含雪请走了。小温言枫落了单,便和自己的丫鬟听雪回丹霜楼。

  “小姐,听雪上次在华云庄后门那儿看到春花开得正好呢,小姐要是烦闷,不如去采些花吧。”小听雪受恩于大夫人,一直跟在温言枫身边。

  “是嘛?好主意!”

  流霜就尾随着小温言枫而行。

  华云庄的后门,参天古木擎天掣地,绿意沉沉,凉意幽幽。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其地。小温言枫和小听雪穿梭在这大树间,徜徉在这原始的自然中。

  倏然,小温言枫看到一抹白色的东西,她走近一瞧,竟是个白衣俊美少年,剑眉朗目,只是他的脸色发青,一副无力的样子。

  流霜惊讶,这少年怎与白大哥如此相像?

  小温言枫走过去摇摇少年的肩膀:“诶,你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走开——”少年甩开她的手,“不用你帮。”

  “喂,你什么人呐!敢对我们小姐这么说话!”小听雪捍卫着自己的主子。

  “听雪,别这么说。”小温言枫拦道,声音幽细,抬眼看到几个彪形大汉往自己的方向冲冲而来,便对少年说,“他们是来追你的吗?”

  “跟你没关系。”少年微怒,又望向那几个大汉,近乎于霜冻的眼眸一眨不眨。

  “听雪。”小温言枫使了个眼神,小听雪领会,两个女孩儿各在一边同时使劲搀扶起少年,将他带进了庄内,暂且让他躲在门的背后。

  “你不要我帮,我便偏要帮。”

  少年不言语,筋疲力尽的他也毫无抵抗之力。

  小温言枫和小听雪继续采着野花。

  “喂!丫头!有没有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一汉子粗声问道。

  “那你有看到这样的一个人吗?”小温言枫眨眼反问。

  “我们明明见他往这个方向逃了。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啊?”汉子黑黝黝的脸露出凶相。小孩子见了倒也害怕。

  汉子们见小温言枫不说话,起了疑:“快把他交出来!”

  小温言枫的小脸上露出倔强之色:“我不知道!”

  “不知道?看老子不揍你!”一大汉猛一把推小温言枫。她没留神,踉跄出去,偏巧她站的地方有几簇低矮的树枝,她的左肩胛便被划了一道大口子,流了好多血。

  流霜想要去扶,但见小温言枫用力咬着嘴唇,忍着疼,一点儿也不哭闹。她虽年幼,却说出了让几个大人胆怯的话——

  “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江南第一大庄华云庄,我的父亲便是鼎鼎大名的温鸣山!你们竟敢在这里呼号,还敢伤了他的女儿?官府尚且要忌我父亲几分,你们是借了谁的胆,敢如此招摇!”

  大汉们面面相觑,脸上也多了一分惧色,互相看了看对方的眼色,集体离开了。

  小听雪见主子受了伤,心中大惊,但又佩服她家小姐的胆色与聪慧。

  流霜也是同感。

  小温言枫好像忘记了自己的伤:“听雪,快,那小哥还在门后呢,我们帮人帮到底。”

  少年从门缝中看到了外面发生的一切,不再抵拒小温言枫的救助。“你的肩膀……”

  “无碍。”

  后来的几日,在丹霜楼,流霜看到小温言枫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少年,而自己的伤口结了痂她也不在意。少年总是沉默着,很少说话,然而他看小温言枫的眼神却慢慢变得柔和温暖。小温言枫总是自己开心地提起自己的事。她告诉他,她住的地方叫做丹霜楼,这是她自己题名的。她也告诉他,她最欣赏火红的霜叶,恰巧她的名字有个“枫”字。

  只是有一天,少年不辞而别了。小温言枫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静默下来。

  流霜含笑,不用担心,八年后你们自会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