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箫声独好

  三生崖上。

  温言臻的低低啜泣声在风中愈益渐小,白皙的脸上淌着数条干涸的泪痕。

  “累了吗?现在你应该放下了。我相信你的枫妹见你这副模样定是不乐意的。令妹红颜命薄,作为姐姐,你更应替她好好活下去。”萧訸谆谆教诲着。

  温言臻没有什么反应,只轻轻地说了句:“我想去山崖下走走。”

  萧訸明白,她放下了。

  崖下的冬景让温言臻和萧訸惊奇。山间小溪温柔而欢快地流淌着,丝毫没有结冰的迹象,如此清澈透明,用手舀了一瓢只觉着神爽,尝一口更有一种回甘。而不远处正有一片密密的枫林,丹红似火,说不出的迷人。

  “霜叶红于二月花,说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吧。”萧訸赞美道。

  “是啊。”温言臻应着,果然和听雪丫头说的一样,除了枫树林,再无人家。

  “我们进枫林看看。”萧訸眯着眼,对这片红枫充满了好奇之心,不等温言臻回应,便握住了她的腕处,一齐走进林中。

  这“一探究竟”,更是加深了萧訸的猜想——这并不是一片普通的枫林。他们在林中兜兜转转,不断地徘徊,似乎在林中穿梭了许久,但一转头却又可以看到那条涓涓细流,仿佛根本走不进这片林子一般。而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其实这是枫林的主人用五行之术设定的机关,为的是保护和隐藏幽居在其中的人罢了,门外汉哪里能摸到窍门呢?

  温言臻倒并不多疑。女儿之家,她早已沉醉在这片殷红的唯美之中,嘴角浮现的绝世倾城的笑容是她重新振作的初阶。

  回首的一刹那,萧訸恍如见到仙子从画中走下来一般,美目流盼,桃腮带笑,不免看得痴了。

  乐驹一行到达了三生崖下。萧訸和温言臻决定离开。行得匆匆,萧訸丝毫未觉遗下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霜林醉。几日之后。

  白昔颜去了市集买菜。白珩时这几日行踪更是神秘,时见时不见。整个竹屋幽静得很。

  流霜独自待在房中,有些无趣,此时又有点口渴。她决定自己下床走走。扶着床沿、桌边,依靠所有能依靠的物件,她不由得对自己忍俊不禁,颤颤巍巍像个老者一样。

  终于倒了一杯水在茶杯里,好像有些得意忘形,她忘记了自己的双腿现在还不能支撑自己整个身体。

  下一瞬,她连人带水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杯子摔成了两半。

  再下一瞬,白珩时听到声响,迅速进到房中,横抱起流霜,道了一句“小心”。看到破碎的杯子和倾出的茶水,便有了数,他将她轻轻放在床畔,继而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了水,我带你去外边。”

  流霜怔怔地点头,似乎还没从刚发生的事中反应过来。

  然后,白珩时为流霜披上毛皮大衣,再将她抱到了屋外。屋外天气异常地好,阳光暖暖地倾泻下来,像是织了一层金黄色的毯子,风也是柔柔的,拂过脸上,直惹醉意。流霜并不觉得冷。与此同时,她看到了一把翠竹制成的的竹椅。

  白珩时将她放到椅子上坐下。这时她才发现这竹椅竟是可以轻松移动的。

  “以后你若是想到外面来,坐上这椅子就方便多了。”

  “谢谢白大哥。”

  白珩时微微点头,抿了抿嘴角,执箫吹起来。

  流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大哥刚才是笑了吗?这算是她第一次见到白大哥笑吧。白珩时吹起了箫,她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安逸地享受这美妙的阳光。

  箫声悠远,似是感慨光阴荏苒,又或是诉尽平生不得意,如怨如诉,若虚若幻。微风下,枫叶飘落,就像是伴着含蓄深沉的乐声翩翩起舞,如此恬美,如此优雅。

  白昔颜满脸笑容回到霜林醉,正想着告诉白珩时和流霜她在市集遇到的趣事,却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景象:风儿轻轻荡着,落叶缓缓飘着,耳边萦绕着行云流水般的箫声,吹箫的人白衣飘然,听箫的人坐在翠绿的椅子上,他与她,相视而笑。公子眉目清峻,姑娘浅笑嫣然,怎样看都是那么美好,怎样看都是那么登对。一时之间,她竟不忍打破这样的画面。

  白珩时停下了吹箫,拾起飘落在流霜肩上的一片枫叶。流霜浅浅地微笑,转瞬瞥见白昔颜站在不远处的枫树下。

  “昔颜,你回来了。“

  白昔颜点点头:“我去做饭。“

  “昔颜……“听起来有些疏远的语气,流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了。

  “在外面坐得也挺久了,我推你进去吧。“白珩时说。

  流霜“嗯“了一声。

  晚饭后,白昔颜照常给流霜送药。

  流霜拉住白昔颜的手:“昔颜,你别误会……“

  白昔颜摇摇头:“好姑娘,不要想太多了,我没有要埋怨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的。你赶紧喝药,不然得凉了。我先出去一下,有什么事再叫我啊。“

  白昔颜出去后,拉上了房门,看见白珩时正在院子里,手执玉箫,月光清清冷冷地洒在他身上。她慢慢走近,说:“流霜已经用过药了。“

  白珩时应了一句。

  “白大哥,这是我在枫林里捡到的。“白昔颜递上一块金属色的椭状令牌,”会不会是来找流霜的?“

  白珩时从白昔颜手上取过令牌,见令牌上刻着一个“侯“字,皱了皱眉头,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白昔颜见他不说话,也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了会儿,鼓起勇气说:“白大哥,其实你在救了流霜之后就知道了她的来历,是吧?“

  “她救过我。“白珩时吐出四个字,然后走向枫林深处。

  这四个字却像一块巨大的岩石重重地压在白昔颜的心头。在霜林醉住了四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白大哥和流霜早就认识了,早就认识了……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走到他心里了……

  而在枫林深处的墓碑前,白珩时紧紧捏着那块令牌,眼里却折射着一股浓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