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水之隔

  萧府,当今皇帝的得力大臣修文侯萧泾乾的府邸。承蒙圣上厚爱,修文侯萧泾乾修治于江南,掌管着江南的诸多事宜,包括商人行商、百姓民生等等。萧侯爷为官清明,为民尽心尽力,排忧解难,也算是不阿廉正之人,深得一方水土百姓的爱戴。

  萧氏一家本由北方京城搬迁至江南,但府中园林皆是按照江南园林的特色而建。

  萧家园林承自江南却又独树一帜,与温家华云庄有相似却有着其达官贵族的张扬,温言臻如是想道。

  “姑娘,要歇歇吗?”萧府的丫鬟春萝是萧訸派去照顾温言臻的,“姑娘若有什么不适的,请一定要告诉春萝,否则怠慢了姑娘,小侯爷是要罚奴婢的。”

  “我很好。春萝不必担心。”温言臻轻笑,自己本就是个大夫,身体状况自是了然,前些日子只是气血不足罢了,这几日在萧府各类补品滋养着当然很快恢复了,倒是这小丫头如此认真紧张,实在可爱。

  刚下过一场小雪,地面上积雪并不多,而花园里茶花开得正好。那鲜艳的茶花在白雪的衬托下更显娇丽,芬芳之香淡淡弥漫空气中。

  由茶花制成的养生花茶有着治疗咳血、咳嗽的疗效,温言臻念念有词。当初,她也经常研磨些山茶,为大娘制花茶疗病,但最终还是耽误了大娘的病情,更间接害得枫妹香消玉殒。想至此,温言臻深深叹了口气。

  “姑娘,怎么叹气了?“春萝关切道。

  “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些物是人非之感。“温言臻道,”春萝,这茶花平日里是谁栽培的?“

  “是小侯爷。其实,这片茶花是夫人种下的,但种下没多久,夫人便辞世了。侯爷平时政事繁忙,顾不上这些花儿,所以经常由小侯爷打理。“

  温言臻点点头,原来如此啊。

  “姑娘觉得萧某的茶花栽种得如何?“萧訸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春萝欠了欠身:“小侯爷。“

  “嗯。”

  “这些茶花植株形姿优美,叶为浓绿,绿而光泽,花形艳丽缤纷,实属上品。”温言臻回答。

  萧訸笑得爽朗:“多谢姑娘赞赏。”

  温言臻微微欠身:“小侯爷言重了。是小女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才对。”

  萧訸并没接话,倒颇有意味地看着温言臻。

  温言臻也不畏惧,直视萧訸。

  只听萧訸道:“起风了。春萝,去给姑娘拿件袍子来。”

  春萝乖乖地遵从命令。

  萧訸又转身对身后的侍从道:“乐驹,你们也先下去吧。”

  “是,小侯爷!”那名叫乐驹的男子拱手说。温言臻认得,那是那天的侍卫领头。

  花园中只剩了萧訸和温言臻。“小侯爷,为何故意调开他们?”

  萧訸没有马上回答,而一步一步走近温言臻,俊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温言臻不由得警惕,但躲闪不及。萧訸一把搂住温言臻的纤腰,将她提向自己。温言臻猝不及防,一声惊呼,从小到大,她何时与男子如此接触亲密?急促的气息伴着淡淡胭脂香拂过萧訸的脸上,他竟有一丝心动的感觉,而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有条不紊。

  “调开他们,当然是有事要与姑娘你说。姑娘如此聪慧,还不清楚吗?或者,萧某称呼你为‘严兄’便清楚不过了吧?”

  温言臻身子一颤:“你……你已经知道了?”

  萧訸感觉到温言臻的诧异,慢慢放开了她,“不仅这个,我还知道姑娘来自江南第一大庄,温家华云庄。”

  “你查过我?”

  “侯府有侯府的规矩,萧某只是不想让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入侯府。”

  “你怀疑我用心不良?”温言臻见自己被当做了贼人,不由得气愤。

  “谁叫萧某第一次见到温大小姐你是女扮男装,而第二次遇见又是在青楼门口呢?”

  “你……”温言臻暗咒可恶。

  见温言臻接不下话,萧訸不禁偷笑,有趣啊有趣,自己只是玩笑之语罢了,她却当了真了,若不是对她起了兴趣,怎会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身份呢?

  “既然如此,小女子还是不便再久留于侯府。谢过小侯爷的招待,请您放心,华云庄是断然不会出卑劣之徒的!”温言臻的俏脸上满是坚决与不屑。

  呵呵,真生气了?萧訸见温言臻这幅样子心想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认错道歉着:“是萧某的不是,得罪了姑娘。刚才只是萧某的一句玩笑话,姑娘莫要动怒。”

  温言臻实是无语。这玩笑分明不好笑。

  “几月前萧某便听说温家华云庄出了白事,府上的大小姐又离家了。萧某在天香阁外见到姑娘时,觉得姑娘气质非凡,出身定不容小觑,后来叫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姑娘的身份。”

  真的是这样吗?温言臻将信将疑,但也不去细究了,毕竟人家对自己也是有恩,而且侯府岂是一般的府第,怎能让人随便出入?

  “姑娘身子还没好利索的话,还是在鄙府多休养几日吧。”听到温言臻说要走的时候,萧訸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我已经没事了,再留在侯府有点不合礼数。”

  “姑娘执意要走的话,那萧某派人准备一下,一定让姑娘安全地回到华云庄。”

  “小侯爷,衣袍取来了。”春萝拿着袍子过来。

  萧訸接过,轻轻地披在温言臻的肩上。

  温言臻颔首微笑。

  春萝竟一时看傻了眼,小侯爷何曾带过女子回府,又何曾对女子如此柔情?眼前这位秀雅绝俗的女子会是未来的少夫人么?

  “小侯爷不必费心。我暂时还未打算回庄。”温言臻说。

  萧訸不解:“那你打算去哪儿?”

  “我也不清楚。天下之大,自然有可去之处。”

  “不可以!”萧訸的严令阻止脱口而出,“你一个孤身女子,若是再遇上像天香阁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温言臻轻叹:“天香阁的事情实属意外,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状态不佳,才让奸人有可乘之机。”以前她行医采药时都是独来独往的,有时会叫上贴身丫鬟吟雪,不曾出过什么事。因而此时萧訸的担心在她眼中略显多余。

  “心情不好?是因为庄内发生的事么?”

  温言臻点点头:“枫妹和大娘的离世,多少与我有些关联……如若我能及时为大娘用药缓解病情,枫妹也不会冒险去西山普济寺求符,更不会遇上劫匪堕崖而去……”提及这痛心之事,她不禁红了眼眶。

  萧訸思考了下,笃定地说:“那好,我带你去令妹丧生的地方。等你放下这件心事之后再回华云庄,可好?”

  温言臻怔怔地看着萧訸,两行清泪滑落脸颊,终是点了头。

  第二天,温言臻便坐上了萧訸让侍卫准备的马车。萧訸骑马同行。

  冬雪后的西山一片凄寒,北风凛冽,打在脸上都是刺骨的痛。经过一片枯木林,就几乎见不到些许草木了,即使有,也只是些落根的干草,败黄,飘零。

  上山过程中,山路逐渐变得狭窄,也渐渐陡峭起来。马车不便再向前。于是,萧訸便陪着温言臻步行,直至三生崖。乐驹一行人得到萧訸的指示,留守山腰。

  越走近崖边,温言臻的脚步便越沉重,她的心亦是越沉重。良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崖上,任由着秀发凌乱飘散。耳边的寒风不曾停止过,而时间也是这般不曾停止,慢慢地推着他们走向命运的万水千山。

  “不……不……我不相信……”温言臻喃喃低语。

  萧訸知道她是哭了,于心他希望她能够将心中的沉痛释放出来。

  “我不相信你就这么去了……枫妹妹……枫妹妹!”温言臻向着天空呐喊,“你快回来吧!我不信你舍得离开我们!回来啊!……”

  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温言臻似失去重心般跪坐在了地上。萧訸见状,连忙上去扶住,见她满脸泪花,拂袖拭去,低叹:“风大,注意身子。”

  霜林醉。

  “流霜,药熬好了,你先趁热喝了。”白昔颜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走到床边,“现在你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白大哥的药可真灵!”

  “是呀,我觉得我的腿也在慢慢恢复知觉,有时候又痒又疼的。”流霜接过药碗,“这药喝得多了,倒也不觉得苦了。”

  “枫妹妹!……快回来吧!……”

  “啊……”流霜忽地捂住脑袋,汤药一股脑儿全洒在了被褥上,碗掉在床上接而滚到了地上,摔个破碎。

  “流霜,你怎么了?”白昔颜焦急道。

  “我的头……突然好痛……”流霜眉头紧皱,嘴唇霎时成了白色。

  “你先忍一下,我去拿块热手帕给你敷敷。”

  白昔颜连忙去取热水和手帕。等她回来时,流霜却好像已经好转了,脸色也比刚才好多了。

  “流霜,你没事了吗?”

  “嗯,马上就不疼了。麻烦你了,昔颜。”流霜有些愧疚,都是因为自己才让昔颜那么忙碌着急。

  “你没事就好了,不用跟我客气啊。”白昔颜也是擦了一把虚汗,“这热手帕你拿着擦擦脸。不过刚才你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

  “昔颜,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但好像应该又不是在叫我。”

  “流霜,这有可能只是你的幻觉。“白昔颜开始清理药碗碎片,”你大病初愈,恐怕心神还是有些恍惚的。“

  流霜点点头,同意这个猜想。“对了,白大哥呢?怎不见他?“

  “白大哥肯定是在枫林深处了。他时常在那儿独自吹箫,有时一待就好几天。“

  “枫林深处?……“流霜好奇道。

  “白大娘的墓在那儿。白大哥从来都不跟我说白大娘的事的……我也是有天去枫林深处找他才发现的……”白昔颜此时叹了下气。

  流霜知道,这个白大娘一定是白大哥的母亲了。

  床畔搁着一本《诗经》,那是白珩时为流霜准备的,整日躺在床上必定闲闷,看看书可打发些时间。流霜随意翻来,正巧翻至《郑风•野有蔓草》篇。“……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这诗文流霜看了一句,便能诵出下一句,倒也有些无趣。

  “我看流霜你呀,以前一定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这些个四言句子,你看一眼就能记住,真是厉害!”白昔颜忍不住夸赞。

  流霜弯弯嘴角:“我只知道以前的事儿我一点儿都记不得。昔颜,你能不能扶我下床走走?这几日我的腿时常发热,我在想是不是恢复知觉的前兆。”

  “下床走吗?”白昔颜有点不放心,“倒是有利于康复的。那好,我们慢慢地走。”

  流霜在白昔颜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跨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白昔颜一直轻声叮咛着“当心”。流霜的双腿依然会发软,走步几乎全靠白昔颜的支撑。经过窗边,流霜看到外面寒冷时节却依旧火红的枫林,心情雀跃。她好像真的好久都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了。再走几步,就到门口了。房门是虚掩着的。

  流霜试着伸手去拉开门。而这时白珩时却推开门进来了。流霜始料不及,站不稳向后倒去。白珩时一个箭步托住了她的柳腰,轻轻一提。流霜反射式的用双手搭住白珩时的肩膀,经他相提,才能稍稍站稳。白珩时继而将流霜打横抱起,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动作连贯得白昔颜都插不上一句话,她只能站在一侧干搅着衣角。

  “怎么下床了?”白珩时清冷的嗓音透着淡淡的柔和,“闷了?“

  “嗯。近日我时常会觉得有热流在双腿间流动,再者我也想看看窗外的风景。”流霜脸颊微红。

  白珩时默默地点头,心中好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