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的怀抱该说陌生还是熟悉呢?只是他们两个这样近的距离,心却无法靠近半分。

  沈水北微微侧过身子,抬头的那一瞬间发现叶君漾正表情淡漠地看着她,她一惊再次低下了头,比第一次更低了。

  “皇上,我们还要在这个风口站多久?”她小声地问出了声,脸色有些发红,不知道是被这冷风吹的,还是刚刚那一眼让她脸红了。

  还以为她不会说话,就这样让他抱着站一天呢。

  叶君漾看了一眼把头低得如此之低的沈水北,怎么这样怕他?

  他缓缓收回放在她腰上的手,离开了他的束缚,沈水北急忙后退一步,却不小心退得急了,又是一个踉跄。叶君漾再次伸出手,还未拉住她沈水北就已经自己站稳了。

  他的手就这样伸到空中,抓到的不过是那稀薄的冷空气,然后一下子收回。

  沈水北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摔倒,要不然在他的面前得多丢人啊。

  他这个想要再次拉住她的动作,使得沈水北抬头看了他一眼,叶君漾对上她有些讶异的目光,微微挑眉倒是冲着她淡淡地笑了。

  即使这性子改了不少,却也还是这般傻。

  叶君漾不常笑,以前和沈水北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一副被她气得半死的样子,再或者就是一副冷漠得几乎让人觉得和他是两个世界的样子。所以即便他现在笑得再怎么浅,与他以往的那张冷脸相比,倒是差别太过明显了。

  他不常笑,所以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格外好看,几乎晃了她的眼。

  他笑了吗?

  沈水北伸手拍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发现有点疼。

  这不太对,疼就代表她是清醒的,可是她刚刚明明看到叶君漾笑了啊。

  叶君漾看着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然后就看到她直接转身落荒而逃了。

  叶君漾看着沈水北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何必这样避着他呢?她是恨他吗?自她回宫以来,他们从未好好地说过一句话。

  他想要去靠近,可是她看到他就像是见了什么似的,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沈水北走得急,就好像后面有什么豺狼虎豹一样,太奇怪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奇怪了,叶君漾太奇怪了。

  沈水北行走在冷风中,路过的太监与宫女看着她低头慌忙走开,而她看着这里的朱瓦红墙回忆起所有与叶君漾有关的往事。

  自从对比了叶君漾对自己的态度和对沈清浅的态度之后,沈水北觉得她父皇说得太对了,也许是该让阿姐教教她那些女孩子该会的东西了。

  否则,她也不能指望叶君漾喜欢一个男人不是?

  于是这几日她倒是乖乖地跟着沈清浅开始绣花,而叶君漾教给她的那些诗词,她也好好地背。

  宫女们倒是感叹不已,若是平日里有沈水北拉着她们玩儿,她们还能少当些差。而那群小太监们没有沈水北这个大输家,每日也是操心得很啊。

  跟着沈清浅学这些女工的时日里,沈水北还往各宫的娘娘那里跑得勤,她平日里蹦蹦跳跳,古灵精怪且得到先帝的喜爱,那些娘娘自然也喜欢她。

  一日沈水北在自己的母妃宸妃娘娘那里用早膳,她看着自己母妃吃饭的时候优雅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毫无形象的样子,不由得开始怀疑,她真的是亲生的吗?

  宫外的戏文里演了,皇宫中的关系可复杂得很,什么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多得很呢。

  她看她就一点儿也不像是母妃的女儿,气质可差太多了。

  她面前的母妃,华丽的深紫色长裙,头上是婢女梳的飞天髻,再加上精致的妆容,只要微微一笑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只是她的脸色却是惨白的。

  而她一笑,叶君漾就会鄙视她。

  太医说母妃生她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落了病根,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沈水北不来看她的日子里,她都是躺在床上的,包括先帝来的时候。

  她不想让沈水北发觉,不想让她难过,所以她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侍女早早得给她化了浓妆,才能衬得脸色好些。

  好在沈水北也不像小时候日日黏着她,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宫殿,每天和那些宫女太监玩得乐呵呵的,哪里还有时间再常来陪她。

  她倒是想和沈水北多待些时日,这样她走了,陪了她那般长的时日,沈水北该不会那般难过了。但又怕她看到自己每天痛苦的模样会难过,所以也就由着她自个儿玩儿去了。

  觉察到她幽怨的眼神,宸妃看了她一眼,这个女儿,也不知道像谁成天闹腾着。

  “怎地了?又是谁惹得我们水北不高心了?”

  沈水北放下手中的枣泥糕,一本正经地问道:“母妃,你说为什么父皇这么喜欢你啊?”

  宸妃看了沈水北一眼,还是第一次见她关注这个问题,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毕竟她深夜偷看叶君漾洗澡这件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她也没常常管着沈水北,一来她父皇说由着她闹就是了,二来她如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管不了。

  只是这孩子的性子当皇帝终究太嫩,何况她没有强大的外戚在身后支持着她。她倒是希望,沈水北就这样嫁一个平平凡凡的、让她喜欢的男子就好。

  她还未长大,可是自己的身子已经不行了,也不知道她以后的路会如何。

  “我们水北这是红鸾心动了?”

  被自己母妃这样问,就算沈水北平日里脸皮厚,可是现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下子站起身,大声叫嚷着:“才没有!”

  宸妃看她这个样子和蔼一笑,拉住她的手坐下,柔声说道:“喜欢便喜欢了,我们水北就快及笄了,有喜欢的男子很正常。”

  而且她瞧着叶君漾那孩子不错,相信日后肯定会和沈水北好好的。

  沈水北一听她这么说,倒是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吐了吐舌头不大开心地说道:“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我,看到我就躲。”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日阳光正好,皇帝拉着她去绿萼宫看沈水北,恰巧赶上了叶君漾在教她读诗。看着沈水北那样专注的样子又岂会是不喜欢,她看是喜欢得紧吧。

  “水北,你日后说话可不能这样一惊一乍的,放轻点,不然你得把人家吓到了。还有啊,你得告诉他不是?你这男孩子的性格得改改,要不然母妃都怀疑你真的是我生下来的了。”

  沈水北撇撇嘴,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觉得。

  喉见忽然涌上一股猩甜,她强忍了下去,脸色却越加不好。看着沈水北一知半解的样子,顿时装作不耐烦地拉着她起身说道:“饭也吃好了,快快去找你阿姐学学,你父皇近日被你闹得烦,你要是一直待在我这里,他该不过来看我了。”

  沈水北就这样被自己的母妃给扫地出门,走到院里的时候她忽然转身,看见宸妃手扒在门上,一直看着她离开。

  那时,清晨朝霞的余辉映照在她的身上,沈水北觉得自己的母妃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不然父皇怎么这样喜爱她,这样喜爱自己。

  她的目光正看着她,见沈水北回头,她冲着沈水北慈爱地笑了笑。

  沈水北瘪嘴看着她大叫着说道:“母妃好坏,父皇这么喜爱你,怎么可能因为水北在这里就不来看你,定是你要和父皇说悄悄话,所以支开我。”

  她也只是看着她这个样子,没有说话,脸上还带着慈祥的笑。

  沈水北看着她这个样子,再次大喊着说道:“母妃,以后我日日过来陪你用早膳吧!”

  宸妃听到这句话,眼角微微湿润了起来,怕沈水北发现,她只笑着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冲着她挥了挥手。

  沈水北冲着她咧嘴笑了,忽而又想到她刚刚说的可不能这么笑的,于是收敛起来弯了弯唇淡淡地冲她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去。

  那些嬷嬷以前教过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不愿意,所以那些嬷嬷就被先帝叫去教沈清浅了。

  现在想起来,哎呀,她以前干吗不好好学。

  沈水北不知道那个早上、那一个回眸是她见母妃的最后一眼,从此后每个日出伴着朝霞的清晨,她都笑得想要哭泣。

  直到沈水北的背影完全消失,确定她不会再看到她,她这才敢松开紧紧拽住门的手,闭上眼睛,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整个人往后倒去。

  她的水北啊,一定要一生喜乐平安。

  正在收拾桌子的侍女看到她直直往后倒去,顿时丢掉手中的杯子,惊慌地大喊道:“娘娘!娘娘!”

  从宸妃的宫中出来,沈水北仔细地想了想沈清浅同她说话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然后自己在心里揣摩,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来当淑女这么难啊。

  叶君漾一般不是在他自己的宫中舞剑看书写字,就是在她父皇那里谈论一些她只听得懂半个字的事情。

  沈水北去宣政殿的时候,发现几个朝中的老头儿还有先帝和叶君漾在一起笑着说些什么,一旁弹琴的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

  问题是有女人就罢了,那女人时不时的偷偷看叶君漾也罢了,这个她也不计较。毕竟这宫中小到刚刚卖进宫十几岁的小宫女,大到四五十岁的嬷嬷,哪个遇到叶君漾不会多看两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懂,她懂。但是!为什么叶君漾会扭头冲着她说话,一群大老爷们在那里聊天他不插两句进去,和那女人闲扯什么?

  她虽然平时没规没矩,但是也知道怎样的场合该怎么样。所以沈水北就这样站在外面,一直等到他们谈完了所有的事情。

  几个大臣一起结伴出来,先帝和叶君漾还有那个女人走在前面。

  鹅黄色的刺绣妆花裙,小巧的嘴巴,圆圆的脸蛋,并不胖,倒是让人看着觉得很可爱。趁着叶君漾没注意的时候看他一眼,然后极为羞涩地低下头。沈水北没有在宫中见过她,那么就是哪个朝臣之女吧。

  沈水北在远处狠狠地瞪了叶君漾一眼,然后急步朝他走过去,每天给她出来顶着那一张好看的脸招蜂引蝶的,真不让她省心。

  沈水北一下子挤到叶君漾和那女子的中间,然后伸脚把他踹了一脚。

  叶君漾只觉得沈水北这些天里是越来越不怕他了,还连带着欺负他,不光是欺负,还在语言上面调戏他。所以对于她的这一脚,他表情淡淡地扭头看着她,用眼神质问:怎么了?

  沈水北用眼神回道:你不恪守妇道!

  她和叶君漾大眼瞪小眼,那女子还有一旁的朝臣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冲出来把叶君漾踹了一脚的她。

  这女子怎生如此彪悍。

  先帝看她这样子实在是想笑,他看叶君漾不错,和沈水北在一起当然是好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能把平日里在沈水北面前那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表现出来,顿时便严肃地喊道:“水北!”

  沈水北看了先帝一眼,十分配合地不再和叶君漾眉目传情,只是她刚刚那个样子明显就是和叶君漾有奸情了。

  所以那女子十分无措地看着叶君漾,可叶君漾的目光一直在沈水北的身上,而沈水北则是一直看着那女子,见她一直盯着叶君漾,顿时不开心地吼道:“见到本公主为什么不跪!”

  “子矜公主吉祥!”整整齐齐的几个声音

  她这一声吼,把那几个呆着的朝臣也给吓到了,顿时恭恭敬敬地给她行礼。

  她平日里也不会要求别人看到她就行礼,沈水北看着他们几个还有那女子一副怯懦的样子有些不自在,拉着站在一旁的叶君漾就往远处走。叶君漾由着她扯着他的衣袖跟随着她的脚步,她要是一直这么开心快活就好了。

  先帝摸了摸胡子,看着沈水北和叶君漾离开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随即面对一旁还没有缓过神的几个人又立刻冷了一张脸,“朕把她给惯坏了,可有吓着你们?”

  几个人立马摇摇头,这即使是吓着了也不能说出来啊。

  直到把叶君漾拉得远远的,沈水北这才松开手,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她是谁啊?”

  叶君漾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开,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她的这句话,心里突然有些愉悦。

  只是回答的语气依旧是冷的,“不认识。”

  “不认识!”话话还没有说完,沈水北忽然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态度不太对。刚刚还在母妃那里说要改改的,于是立马挤出一副笑脸,语气放轻了一些,“不认识就好。”

  叶君漾看她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他微微挑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对于叶君漾这个奇怪的眼神,沈水北只认为是他觉得她温柔了,所以不好意思再冷言冷语地刺激她了。

  于是信心倍增地继续用那种甜死人不偿命的语气看着叶君漾说道:“过会儿陪我去我母妃那里用晚膳吧,她还未曾见过你呢。”

  叶君漾打量了半天,面前这个说话说得如此腻味的女人真的是沈水北吗?他怀疑是有一个人挂着沈水北的皮囊在和他说话。

  “刚刚洗头了吗?”

  “洗什么!”沈水北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声音一下子又提高起来,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意识到自己自己暴露了原形,沈水北再次笑不露齿地看着叶君漾轻轻摇头,声音温柔地说道:“没有啊。”

  “没有吗?”他再次问了一遍。

  真的你要相信,沈水北这个时候真的非常想冲上去给叶君漾一巴掌,但是她忍住了,因为这样的效果好像还不错。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关心她啊,虽然问的是这个乱七八糟的问题,不过没关系,有进步。

  “没有。”

  “那你脑子怎么进的水?”非常疑惑的语气。

  进水?脑子进水!

  “叶君漾,你个混蛋居然敢骂我!”

  再也装不下去了,为什么同样是一个样子,差别就这么大呢?刚刚他对那个女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而且他每次面对阿姐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每次就只打击她一个人,每次只欺负她!

  对于她骂的这个话,叶君漾已经习惯了,她左右不过只会骂混蛋这一句。

  “绝交!你已经失去我了。”沈水北对于他这个反应很是愤怒,说着就气冲冲地往远处走去。

  身后的叶君漾看着的背影,莫名觉得这个丫头好像越来越可爱。不过她这去的方向可不像是往绿萼宫走,他不由得出声问道:“你去哪里?”

  听到他这么问,沈水北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没有丝毫想要上来追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抱怨地说道:“你偏心得实在太过分,阿姐和你这样说话的时候你的反应可不是这样的。”

  所以她这是学着沈清浅吗?叶君漾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复杂,刚抬步想要去追。又忽地想到,她还能够往哪里跑,这几日安分了,最不安分的时候也不过拉着几个太监侍卫大赌特赌,然后喝得醉醺醺的亲了他吧。

  况且这几日朝堂的事情也是复杂得很,他这几日日日往皇帝那里跑也就是为了让沈水北以后登基的时候,他们已经替她扫清了那些反对的人,避免她过多地卷入这些夺位之争中。

  想到这些,叶君漾面色有些凝重地往沈清浅的宫殿那边走去。

  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没有教沈水北读诗写字,她有没有懈怠。不对吧,她肯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会记得。

  叶君漾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沈水北却只是拉着侍卫dubo去了,她平日里命令他们同自己玩也不过是因为觉得无聊。

  自从叶君漾被皇帝接到皇宫之后,她所有的心思都在他的身上。之前因为他的嘲笑,她就想着怎么去整治他,再接着她的父皇让她跟着叶君漾学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的时候,她只想着怎么能逃离叶君漾的魔爪,最后那日她亲了叶君漾后,她便日日缠着她去了。

  要不是他三天两头的说话都拐着弯儿骂她,还总是对她冷言冷语的,她会去dubo吗?不dubo不喝酒能亲他吗?

  她以前也跑出宫,皇帝知道也只当不知道,让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好,把她整日困在皇宫之中,只怕时日久了之后,会变得郁郁寡欢。

  沈水北只当她父皇是不知道的,所以总是在神武门那里偷偷换了男人的衣服出去,那里的侍卫和她熟到不行,日日dubo输那么多钱给你的人你能不熟吗?更何况他们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神武门侍卫,没有去过内宫哪里会知道沈水北的身份,怕她以后不来找他们不输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她出去了。

  害得沈水北每一次都在心中编好无数个理由,结果陪着他们赌赌就出去了,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沈水北站在宫门口,她穿着宽大的男子服饰,把她那一头如瀑青丝高高束起,她平日里便没有个女孩子该有的模样,这样看起来倒是有些许像那些眉目清秀的富家子弟。

  天边已经被黑色的墨浸透,月上柳梢头,月色下城中的街道上是香喷喷的馄饨的味道,小贩们的吆喝声和女人男人的说话声还有小孩子啼哭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宫中是没有这般热闹的。

  若是在半夜里你大声地叫嚷了这么一句,要是惊扰了哪位娘娘,肯定是要被拖下去砍头的。沈水北喜欢热闹,所以喜欢比皇宫中更加嘈杂的长安城街道。

  夏天的夜里格外地热,淡淡的风吹过来就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就快要临近七夕,沈水北混迹在人群之中,看着外面的那些女子和她喜爱的男子一起看花灯。

  沈水北看着这些人撇了撇嘴,她虽然经常偷偷跑出宫来,但是叶君漾从来都没有跟她一起出来玩过。他那个朽木的脑袋还说她蠢笨得不像话,他每天都听她父皇的话,弄得比她还要忙,恐怕是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她出来了,就算是有,估计他也会直接把她给拽到她父皇那里打小报告说她要溜出宫。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她已经看透了他的这些小把戏。

  沈水北一个人胡乱跑着,她出来过许多次了,倒也模糊记得哪里好玩儿,哪里不好玩儿。

  路边站着一个穿着布衣、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手里拿着特别多的糖葫芦正在叫卖。

  红色的山楂裹上糖,沈水北咽了口口水,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比宫中的那些糕点要好吃得多。

  她从袖中掏出一只镯子,自己拿了一串之后把镯子递给那个老爷爷。

  老爷爷接过她递过去的手镯看了看,然后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沈水北,她身上穿的衣服布料是上等,长得也像是人家大户人家的孩子。

  老爷爷看着她有些犹豫地说道:“公子,我这并没有那么多钱找给你。”

  找?这样的首饰父皇赏了她许多,但是别人一个都没有。沈水北笑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只要这一串就够了。”

  那老爷爷似乎还想要再说什么,沈水北拿着糖葫芦已经兴冲冲地混迹在了人群里面,然后被一个又一个的路人掩盖,再也找不出她的身影。

  而此刻宫里已经炸开了锅,宸妃娘娘所住的碧舞阁里所有的人跪了一地,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说一句话,把头狠狠低着,就怕被皇帝看见,然后迁怒处死。而一旁的太医们已经个个面如土色,额头上冷汗淋漓。

  他们都知道皇帝对宸妃娘娘宠爱的程度,他们救不活宸妃娘娘自然害怕得要命。只是这宸妃娘娘的身子本来就弱,再加上难产拼死生下的沈水北,能走到今日已经是老天保佑。

  皇帝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并不输初见那日夺目的风采,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皱纹,却还是那样美丽。他知晓她终有一日会离开自己,却不曾想是这么早,早到他无法就这样丢下沈水北随她而去。

  她为他跳的那一舞,魅的是他的眼,夺的却是他的心。

  除了那些跪在地上的人,殿里还站着沈清浅和皇后,还有叶君漾。

  皇帝回头看着沈清浅,语气淡淡,似乎是早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水北呢?”

  众人这才发觉,那位公主并没有过来,只是不应该啊,宸妃娘娘殁了宫中没有人不知道,何况是沈水北。

  沈清浅多少了解沈水北,沈水北和那些宫女太监交道打的好得很,这宫中的消息,从来都是最早知道的,何况现在是她自己的母妃去世了。

  她看着皇帝,顿时装作一副格外悲戚的样子,然后带有训斥意味地说道:“这水北太不懂事了,发生了这种事情,居然还有心思偷偷溜出宫去玩儿!”

  皇帝听到沈清浅这么说,依旧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站在一旁的叶君漾听到沈清浅的这个语气皱了皱眉,抬眸朝她看过去。沈清浅对上他的目光,叶君漾的模样太冷,沈清浅在心里一惊,定了定神之后却依旧向他微微一笑。

  叶君漾不再看她,面色冷冷地扭过头,对着皇帝说道:“皇上,我去把水北找回来。”

  水北,他已经从公主,改为叫她水北了。沈清浅在心里做着计较。

  皇帝拉过榻上之人冰冷的手,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说上一句话呢,怎么就这样离开了。“去吧。”

  叶君漾转身离开,皇帝语气有些疲惫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这里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她不喜欢这么多人,倒是沈水北那个丫头一点儿都不像她的母后,净是往热闹的地方钻。他还有好些话没有同她说,怎么就走了呢?

  所有人就好像得到了特赦似的,急忙爬起来往外面跑去,只是那位皇后,沈清浅的母妃,临走的时候目光紧紧地看着皇帝拉住的宸妃的手。

  沈清浅自然也注意到了皇后的眼神,拉着她走了出去。沈水北的母妃死了,皇帝的宠爱又还能持续到几时呢?

  呵,沈清浅在心底里面冷笑了一声。

  宫外过节的时候总是会准备好些东西,还会有活动,而宫中过节的时候呢?父皇总是喜欢举办家宴,请了朝臣和各宫的娘娘,像这个七夕,家宴过后便是一群人一起赏月。

  沈水北是觉得无趣得很,但是那些娘娘们总是会花尽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母妃和父皇总是特许她可以不去。

  沈水北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走,前面有卖昆仑奴面具的,只是刚刚跑过去,她又急急退后几步,往她身旁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面看去。

  刚刚走过这里的时候明明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她这个人不光是喜欢凑热闹,还有着一颗充满好奇的心。

  沈水北大踏步就往里面走去,映照着外面的灯火阑珊,巷子里面也还有着微弱的光线,沈水北借着那微弱的光看清楚了是怎么个情景。

  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手里通通都拿着刀在和一个男子打斗,那男子没事儿,只是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上依稀可以看出几道被剑刺伤的血痕。不对,不是一个男子,而是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的手中拿着一把剑,出剑的姿势也是极快,一看就是个高手。

  只是双手难抵众拳,渐渐就落了下风,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欺负人,还是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

  沈水北哪里管得了三七二十一,一把就冲进去,把手里的冰糖葫芦一下子抵在了其中看似是领头的男子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包括那个少年。

  “咳咳!”沈水北咳嗽了两声,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凶神恶煞一点,她掏出别在腰间的玉佩,“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快滚!”

  被她拿糖葫芦威胁的男子刚刚准备拔剑,一个类似是小弟的人颤抖着说道:“大哥要不咱们走吧,我看着这玉佩咱们惹不起啊!”

  那人看了一眼沈水北抵在他脖子上的……冰糖葫芦,再看看拿着剑虽然还是个孩子却武功不输他们的少年,后退了几步往巷子的另一边跑去,其余的人皆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