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苦难,佛说来到人世间便是来还前世的罪孽,爱别离,求不得,最残酷的莫过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祥安宫侧殿内,余音绕梁,抑扬顿挫的戏曲之音如细风般掠过殿外。
门口的太监手拿拂尘恭敬道:“三王爷,请在此处稍等片刻,女才这就去禀告太后。“
“多谢公公。”朱熠深十几年来一直身处辽国,饱经风霜的脸庞泛着丝丝疲乏,里面的戏曲之声使他胸口烦闷,这么多年了她依旧爱听这戏曲,深邃的眼眸望着宫殿大门,千头万绪徘徊在脑海中。
万氏一手端着翡翠玉如意,一手扶着凤额好生惬意,前方的凤尾雕花台前余烟袅袅,弥漫着红梅花香。
印公公走到万氏身旁,“启禀太后,三王爷在外求见。”
“他倒是心急,才回来第二天就来见哀家,传吧。”
“是。”
侧殿的门被打开,印公公走了出来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恭敬道:“三王爷,太后有请。”看着朱熠深进入侧殿后,他走到门口的台阶处。
朱熠深一进殿就闻到一缕梅香飘来,向殿中央望去,一道纤影卧在榻上,往昔回忆涌上心头。
“太后。”朱熠深揖手道。
万氏睁开娇柔眉眼,“林溪。”
林溪听到太后的呼唤声,会意的欠了欠身,朝着台上的招了招手,“停!你们先退下吧。”台上的戏子顿时收声行了个礼,退下台后,林溪朝着身后的宫人道:“都退下吧。”说着便带着一干人走出了侧殿,只留下朱熠深与万氏二人,林溪将宫人们差遣走后,与印公公一同站在台阶前,二人对望了一眼。
听到门合上的声音,万氏将手中的如意放置在榻上,缓缓起身。
“怡亲王,十六年未见了。“‘怡’乃先皇所封之号,十多年来怡王之名早已淡出人前。
朱熠深微微抬头,望着眼前婀娜之姿,身影与三十年前的瑛美人重合在一起,万氏闺名为曦瑛,一入宫便册封为美人,那年她还是纯净无暇的少女之姿,如今却贵为万人之上的太后。
“阿瑛,二皇子的事该也放下了。”朱熠深也不说虚套话,开门见山道。
万氏侧过脸,眼神如炬。
正月十五上元节,夜幕,才落下,十里长街便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道是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上元节又是每年一度的赏花灯,街头巷尾,红灯挂起。
孔玉澜站在柴房前,望着天上的皎洁圆月,“思兮念兮,黯然心伤。”嫁人之前,母亲告诉她逢佳节时可以回府探亲,可是如今孔府都不在了,就连亲人都无法相见。
她手中捧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绿瑶的发簪与骨灰,那天搬出凝竹苑时便把埋在土中的绢帕挖了出来,万一以后离开了将军府绿瑶也能一直跟着自己,直到找到定所再为她建一座坟,立道牌位。
“夫人。”花瑟从厨房的方向走来,“夏姑姑做了好多汤圆,她还给了我一碗,夫人趁热吃吧。”
端过热腾腾的汤圆,孔玉澜舀了一颗呼了呼气,抬头看了一眼花瑟,“花瑟,你吃过了?”
花瑟愣了一下,眼眸闪烁道:“吃了,吃了,今天是上元节,吃了汤圆就能团团圆圆。”说完她意识到不对劲,看到孔玉澜哀伤的眼神,转念安慰道:”夫人,今天凤凰街肯定很热闹,每年我都会和锦绣偷偷出府去逛花灯的。“
听到‘出府’二字,孔玉澜突然眼睛放光,“府里不过上元节吗,将军呢...“
花瑟抬起手贴过她耳旁,瞧瞧的说了几句,孔玉澜惊讶的侧过头:“真的?”花瑟轻轻点了点头。
凤凰长街万盏明灯,象马人鱼异样,锣鼓鞭炮齐声响,各地客商与巧匠都会与皇城之内。
地处长街最中央的‘映水楼’内可谓是人潮拥挤,宾客如云。
“来咯!客观您的菜。”店里的小二哥忙得不可开交,一手就端着两至三盆的菜,步履快如闪电,又敏捷的躲过往来宾客。
“这映水楼不愧是皇城第一大楼!”
“是啊李兄,楼上还有包间,要不我们……”
小二哥上完菜,路过二人突然刹住脚:“二位客官对不住啊,楼上的客室被官家全包场了,实在抱歉啊。”
“官家?什么啊..生意这么好……”男子抱怨道。
小儿哥抱歉的向二人欠了欠身,转瞬被门口进来的二人吸引,挪开脚步朝他们走去。
“小的见过将军!已经为您整理好了五号间,请上座!”
魏离冷眼微微颔首,带着身后之人走上二楼客室。
里头的案几上已经备好了酒水蜜饯,窗外正好能够望见底下热闹非凡的街道。
“夫人,你看!这个灯笼好漂亮!”
两名女子蒙着面纱游走在人流中,走马观花好不乐乎。
“花瑟,锦绣不跟我们一块儿真的没事吗?”孔玉澜被花瑟牵着手走到一家摊位前。
花瑟捧起挂在杆子上的鱼灯,小声道:“她去见意中人了,所以不能跟我们一起。”随后声音又敞亮起来,“夫人别担心,我们总这样的,已经习惯啦,将军呀也要明日一早才归府的。”
孔玉澜听到她如此说才安心了些,两人便去观赏点灯仪式,舞龙舞狮等游艺杂耍。
路过一家饰品铺子前孔玉澜被一名匆匆赶路的女子撞到。
“啊呀!”两人同时叫了一声。
那名女子一身异域打扮,揉了揉肩膀抱歉的看了孔玉澜一眼,弯了弯腰:“恺去日鞥!恺去日鞥!”
孔玉澜一瞬间并未反应过来,女子说的是西域方言,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在道歉,“没事没事。”孔玉澜立刻挥挥手道。
西域女子这才展露喜颜,她虽然戴着珠帘面纱,可当孔玉澜与她对视之时便知道她一定美艳动人。
映水楼下,一男子突然敲锣打鼓的吆喝了起来。
“来来来!各位乡亲父老!猜灯谜节目就要开始了!欢迎贤才能士着前来参与,一个谜题只要10文钱,头奖为最上头的龙凤祥和花灯,快来猜噢!”
孔玉澜扯了扯花瑟的袖子,兴奋不已:“花瑟,花瑟,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好……好啊。”花瑟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含糊不清道。
魏离也颇有兴致的探出头去。
“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什么新颖的谜题。”对面坐着的男子喝了一口茶,玉面狐眼,唯有季子陌了。
不一会儿灯谜处已经挤满了人堆,孔玉澜与花瑟二人在人潮中间。
突然有人在身后重重的拍了拍孔玉澜的肩膀。
“谁?”孔玉澜心中一惊,还以为是魏离发现了她,回头一看才发现此人是殷宁,轻轻吐了口气,回过头不去理他。
“还生我气呢?那次我是真想救你出水火的……”
殷宁一如往昔儒雅风态。
“相爷,今日是上元佳节,我只想好好赏个花灯,往日之事不提也罢。”孔玉澜却是语气锋芒,一句话堵住了殷宁。
灯谜正式开启,一名男子首先给了十文,商家让其选择一盏花灯,猜对灯便归其所有,猜错便只有一枚糖人奖励,并且灯盏中的灯谜重新换过。
“第一盏谜题是,日月潭边春色满。”
全场一片寂静,那名男子苦思冥想了半天也猜不出。商家提示了一句:“打一节日。”
殷宁轻声一笑,在旁轻声道:“清明。”
孔玉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转念又想堂堂一个丞相小小题谜自然难不倒他了,便继续看着前方。
“时辰到了,答案为清明,公子这是糖人一枚,拿好了啊。”
几十个人之后仅有五人人答对,拿到了花灯。
“这是最后一盏头奖灯了!”
“我来!”
一名年轻的女子蒙着纱从人堆走出。
“好,姑娘,请听题,单说娘子过玉门。”
一听谜题女子皱起了眉,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谜底,只得泄气作罢。
殷宁温润的笑了笑,声音轻柔道“一语双关。”
终于,猜灯谜结束,围观的群众却依旧意犹未尽只得离去。
孔玉澜也携花瑟离去。
“咦?魏兄,那是不是你家娘子啊?这背影……”季子陌凭借他的阅女无数,之前虽只一面却不会认错。
魏离闻声顺势低头望去,那件头饰衣裳以及身形果然是她,魏离本来不想顾及,却见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更为熟悉的身影。
孔玉澜正要离开,手臂却被殷宁一把抓住。
“你做什么?!”她挣扎着甩开殷宁的手,警觉看着他。
殷宁默默的收回手,尴尬一笑:“对不住,我是想来和你道歉的,我总是唐突于你,之前是我不对。”他语气虔诚,真挚的看着孔玉澜。
花瑟在身后轻轻的扯了扯孔玉澜的衣裳。
“罢了,往后我们就当作是两个陌路人,本来也就无任何瓜葛。”孔玉澜皱着眉头,她才不信殷宁的鬼话,外表虽是温润如玉,底子却不知在打什么算盘,转身就要离开。
殷宁大步跟随上前,:“我也走这边,不如一道?”
孔玉澜眉头更加紧皱,嫌弃之下只想远离殷宁,却没想到他的步伐紧跟在后,无法甩开。
映水楼之上,某人正一脸阴霾的看着底下二人如影随形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