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抉择

  南史开复六年二月十一日,叶坚将半昏迷的陈靓与韩晨一并挂在北梁城楼上,命人击鼓,开始了一场只针对陈青的特殊表演。

  此间除了后方的军医郝大同与只会哭得韩小义,军中尚且没有任何人知道,陈青昨天在黄荆山官道的追捕中,经历了怎样一场血战。

  昨夜收到传信,知道陈青手臂受伤的叶坚,还是难掩兴奋,开头就问“怎样,传说中的蓝虎军,可还好对付?”

  陈青不由心头一颤,脑子里闪过昨天那那被修罗恶鬼缠上的经历。

  再看看叶坚那阴谋满眼,强撑道“四十,人悉数斩于马下,下面就轮到你。”

  “哈哈哈,算了,算了,孤王还是猫在我城里安全,青翼虎锋芒,孤自知望尘莫及。”

  “实话说,就连陈大将军身边的狗,好像都比寻常凶猛。”

  “你还不知道吧,大概也就是昨天你血战黄荆山的同时,正是你这位好护卫,大美人儿,和我的爱臣魏莲仪共度春宵的时刻。”

  “你竟然敢……”这三个字几乎是从陈青牙缝里一字一句出来,再往下他只能举头,不知所措看着楼上挂着的韩晨万分心疼,十万抱歉,想着若不是他非要去追,也许他就不会……

  “呵呵呵……将军以为孤王会怎样害你新宠,你道孤对他还不好,特制的好药都赏了,还有我马场里温香软玉的厢房。”

  “本来吃了那药该是浑身瘫软,可是最让我惊奇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啊,你这位韩护卫,居然在这样的绝境下,用一根小小玉簪,一击杀了我的中书令。”

  “我从没想过魏专会死得那么难看,那陈将军你说,作为主君,我是不是很应该为我的爱卿报仇呢?”

  “可是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对你的忠心那可真是可昭日月,他这样一个烈性的人,居然会乖乖就范,躺到了魏专准备的卧榻之上,说来还全是为了你那草包的小堂弟。”

  “听我这么说,陈大将军是不是就更想救他了呢?”

  “可是我告诉你,他从昨夜那事儿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想来被毁了清白,连活下去的心也再没有了吧。”

  “可我相信,陈将军大仁大义,一定会想要救人,所以孤给你这个机会。”

  十万军前,叶坚的谈笑风生等同凌迟,但无奈,此刻的韩晨却连一句辩解的心与力都再也使不出,只能轻轻闭眼,随风飘荡。

  可怜一旁同样吊着的陈靓,倒是咬着牙,刷刷掉眼泪,那模样还真和大军最末,此刻险些哭断肠的韩小义如出一辙。

  “狗贼,快说,到底怎样才能放人?”

  “大将军如此动怒,可见情深义重,呵呵,值得感动。”

  “那就索性来做个选择吧。”

  “很简单,二选一。”

  “亲情?或者……友情……”

  “至于规则,既然是两军对垒,那就按照战场上的规矩,今天原是孤先叫阵,那就请陈将军出列依次与我的人较量,如果陈将军能一一打败我北奔军里精挑细选的猛士,那我今天就可以先放他们其中一人。”

  “至于要放谁,等你赢了这五人,孤允许诸位商议后再做定夺。”

  这在战场上,也是常见的车轮战,也是寻常陈青的拿手好戏,甚至有人觉得是叶坚疯了。

  城门开,敌方将领一杆红缨枪纵马出城,报上姓名“北贲军东门护军统领历城,候教。”

  “陈国征北大将军陈青,请吧。”

  说来这历城绝不算北贲军里上上人选,对于北帝让他来迎战陈青,还是有些发怵的。

  只见陈青反手提着大刀,一刀精准照着历城脖子直取而来。

  对方长枪也一下打在陈青右手手臂上,堪堪让陈青这一击偏了,躲过。

  叶坚一看乐一句“原以为是个送死的,却没想到歪打正着,有趣,十分有趣呀。”

  显然叶坚此刻,已经把陈青当做他马场里的困兽一般。

  同样属于吊得高,看得远,视力十分良好的陈靓,此间也十分纳闷同一处的韩晨道“韩大哥,按说我三哥这一刀不该打偏的,可惜呀。”

  原以为韩晨不会搭话,谁知韩晨却忽然活过来回应道“你听没听见他们一开始说蓝虎兵?”

  “蓝虎?什么玩意儿,没听太清。”

  “蓝虎佣兵团,杀手兵。”

  “你是说要钱不要命,收钱要人命的,蓝虎?”

  “如果将军一人对战40蓝虎军,会怎样?”

  “据说蓝虎当家,牟千讳曾号称天下第一剑,更别说手下那些奇诡的江湖人,就算三哥武艺高强,我看也够呛。”

  “所以韩大哥你是说,我三哥他……他有可能昨天受伤了?”

  “昨天我就不该放他去。”

  “那我昨天不还骂你大惊小怪,我不是更蠢,更该死,要不是我先冲进来,昨天你应该有机会逃的吧。”

  “你别乱想,城门前早有人,我也逃不掉的。”

  “那……那快叫他们撤,我看这叶老贼分明是知道三哥受伤,用我们作饵,要玩死三哥啊。”

  “嘘……五皇子先别喊出来。”

  “若是他今天不救你,等陛下派人来,会毫不犹豫的攻城。”

  “我……知道的。”

  “我若死了,最好惨死于叶贼之手,那么我军一定会化悲愤为战力,同仇敌忾,一鼓作气”

  “那……你还?”

  “很值得啊,本皇子名垂青史,所以从一开始就叫你别救我啊,那你也不至于被……唉,算了。”

  “韩大哥你放心,我会让三哥救你的,我三哥才没那么容易被打垮。”

  “五皇子其实我……”

  “韩大哥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你看你看,三哥把那人斩了!”

  “嗯……将军一定会赢!”

  第二个人,出城,报名“北贲军左营校尉,风七迎战。”

  这风七,一根长鞭使得出神,上下游龙一般。

  几次交锋下来,敏锐的发现陈青一再回避右手,作为曾经的死囚,为了活着,当然会死命攻击敌人弱点。

  “老天,这叶贼太奸,全是这等难缠的武器呀。”

  陈青在与鞭子的角力中,可以清楚的感到鞭子勒入伤口,嵌入伤处皮肉的痛,却一刻不能松懈。

  而这一切,在昨天亲见黄荆山惨烈的韩小义和郝大同眼里,简直就是心惊。

  郝大同咬牙,怒目看着比武场上,牙齿咬得咯咯响急道“唉,再打下去,手臂怕是要废了呀。”

  韩小义掉眼泪,感动却坚定“手臂废了也不能不救人啊。”

  然后就遇到郝军医毫不留情的当头棒喝“你以为他会救谁?”

  “当然是我家韩满子啦!”韩小义同学此刻挂着眼泪花花的坚定不移,在郝大同眼里,像个孩子的笑话。

  可是他还是第一次,恳切而带有长辈的温和告诉韩小义“那位不止是他亲堂弟,还是皇子,军功赫赫,部下在这军中也不少,要是你,会救谁?”

  “……可……可我哥,我哥为了他老陈家,都那样了,陈将军对我哥那么好,他不会,不会不救他的……不会,不……会的。”

  韩小义嚎啕,乃至于多年以后,他都无法忘记,梁都一战那份深入灵魂的绝望。

  而陈青,也终于要面最后一个敌人,北贲军禁军总教头,此人叫张博,因为与张猛同姓,同僚,所以成为结拜兄弟。

  于是乎,这名使双刀的大将,今天却用了张猛的重剑。

  一顿穷追猛打,重剑之下,即使双手也难抵御,直至盔甲之下手臂撕裂,鲜血流出,众士兵才开始后怕。

  “大将军他这是?”

  “难道你们真没发现大将军今天动作迟缓了许多吗?”

  “你有伤?”张博惊讶,刀兵相持,猛然停顿。

  “少废话!”

  “是啊,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取你首级,祭奠我义兄。”

  片刻迟疑,刀锋落下,伤了陈青腰间,回首转身间,陈青的长也划伤张博胸前。

  一来二去,完全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几十招下来,陈青的手,早已颤抖不住,鲜血满手。

  “将军别再打了,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将军!!”

  “闭嘴!!军报早有八百里加急呈报陛下,今天救不下,明天就算还有机会,可我也没力气,更没时间陪他耗了。”

  “啊……”一声长啸,陈青拖刀飞起,短兵相接,一套连招,穷追猛打,就算他几乎能感到手臂整个骨骼都钻心的疼,但直到张博倒下,他知道不能停。

  张博倒下,肩上中了最后一刀血流不止。

  陈青跪地喘息,脑子已经因为失血而有些晕眩,慢慢起身,立在城下,刀指叶坚,怒吼“放人!”

  城上人一笑,问“放哪个呢?”

  于是从不畏惧的青翼虎,此刻眼中有了惊恐的闪烁。

  阵前忽然列队,盾牌刀兵相击庆贺,高呼“放副帅,放副帅!!”

  排山倒海之下,陈青双手逐渐握拳,抬头看韩晨,韩晨款款笑开,佛前海灯一般的孤绝了了,生死度外。”

  他的意思,他懂,他的心伤,他感同身受,小五也晃悠着,大喊大叫,合着军阵震天的喊声,吵得脑袋快要炸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

  “好,放他。”闭眼,抬手一指。

  偃月长刀脱落手心,砸起沙尘,只有韩晨听见他对城上叶坚道“既然你恨的是我,那你放我进城,老子陪你玩到底,可好?”

  于此举世哗然之下,他们的大将军背身入城,此去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