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热搜

  易敬心头一跳,忙问道:“谁?谁来了?”

  然而徐质贵并不能给他回答——这人似乎确然还有些想说的东西,可他已然激动得全身抽搐,口齿不清地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吴如月搀着他,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

  然后他似乎被自己这一声叫醒了,木木呆呆地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情状,然后惊呼一声,转身出门奔下楼去找宿管。

  众人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搬来几张椅子,拼成一列摆好,然后把人安放到上边半躺下来。

  易敬的手机还在坚持不懈地响着,还是刚才的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徐质贵一眼,悄悄走出了寝室,接通了电话。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他正奇怪,忽然听见房间里穿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尾音露出几个字眼,似乎是“别说了”。

  对方依旧不出声,易敬挂断了电话,想了想,没有回去,转头给虞牧打了个电话。

  很快接通了,却依旧没有声音。

  易敬狐疑地按了几下音量键,无果,于是又走远了些,到走廊尽头无人处,对着手机大吼:“你他妈搞什么飞机?!说话啊!!”

  他甚至怀疑刚才那两个电话也是虞牧的手笔。

  这一回虞牧回答了,也是一声大吼:“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终于肯出声了啊?”易敬脑袋伸在窗外,用骂街的音量说,“狗子,皮痒了?耍你爸爸好玩?”

  “……你搞什么?明明是你这个打电话来的人一直不出声啊。”虞牧说,“你到底有事没事?我这领书呢,右手跟你打电话,四年的两大箱子书你让我一只手拎?”

  “狗子,相信你自己,拎得动的。”易敬说。

  虞牧在那头没好气地说:“没事我挂了啊。”

  “哎哎哎等等,”易敬连忙叫住他,“刚刚有个人给我打电话,那家伙也跟你刚才一样不出声,然后我室友就疯了。”

  “……你在说点什么东西?”

  “就是,这电话好像不是打给我的。”易敬困惑道,“接电话的是我,听电话的好像不是。”

  虞牧沉默了一会,说:“你看看你有没有连上人家的蓝牙耳机。”

  阳光明媚,一只小鸟从半空飞过,经过易敬所在这个窗户的正下方时,忽然特技似的翻了个身,冲着他大叫:“叽叽!”

  然后又旋转半圈,转回了原来的飞行方向,一去不复返。

  “……”易敬捂住了脑门,自闭了好一会,“你说得好他妈有道理。”

  他想起来了,徐质贵的耳机是单个的,似乎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戴着,藏在半长不短的头发底下,讲鬼故事也没摘下来。

  “回头你给那个号码打回去试试。”虞牧说,“我现在在出版社排队,一只手提着两个行李箱,他们都在朝我看。”

  说罢,虞牧不再跟他磨叽,直接挂断了。

  易敬盯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易敬一边往回走,一边打开手机设置把徐质贵的蓝牙设备拉黑了。

  一迈进房门,他就被另外两个室友拉住了问刚才去了哪里——其他人都被宿管遣返了,他俩才发现宿舍老二不见了。

  “我刚刚去……”他正想实话实说,忽然又想到方才那事除了乌龙以外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那通电话的内容。

  易敬自感他跟虞牧这头千年九尾萨摩耶混在一起,遇上任何事都不稀奇,遑论这区区一个不明电话。

  可他该如何向其他人解释呢?

  寝室里刚刚有一个人见了活鬼,现在还躺在那里,易敬诡异的沉默让他们提心吊胆。

  “哎,”老三风沐咽了口口水,拍拍易敬的脸,“你没事吧?”

  吴如月忽然踮起脚尖往外边望了一眼:“来了。”

  “什么?”

  “救护车。”吴如月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易敬向着他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隐隐看见有几个人拎着担架往这边走来,反应过来,拉着风沐一起把徐质贵扶起来。

  “让让——”抬担架的护工快步进来,把他俩赶到了一边,“快快——室友是吧?陪一个就够了。”

  吴如月站在门外,半边身体挡在门框外,闻言走进来:“我……”

  “我去吧。”易敬的视线越过忙碌的护工,定定地看着他,如是说道。

  风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而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

  吴如月被挡在门口,寝室地方狭窄,不好进来碍手碍脚,便由沐风帮着易敬一起胡乱塞了一个包的换洗衣服,然后目送两人上了救护车。

  一路上,无论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徐质贵都没有半点反应,中邪似的直勾勾盯着车顶。

  易敬一边怀着一腔愧疚担心着新室友的身心健康,一边也实在是好奇那通电话的内容——无论他怎么看,徐质贵都只是一个凡人,也看不出有见过妖撞过鬼、或是其他奇遇留下的痕迹。

  正常人接到奇怪的来电,应该都只会当成恶作剧……或者诈骗电话吧?

  一个无辜路人,为何会被莫名其妙的电话吓成这样?

  下车时,许是被担架的晃动震醒,徐质贵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再……相……会……”

  易敬艰难地听辨出这三个字,更加迷惑了。

  而他再追问时,那人却好像已经彻底失了智了,任何有意义或可能不是没意义的音节都说不出来。

  护士推着徐质贵去检查,易敬在那个不知是做什么的检查室门口站了一会,拿出手机拨通了虞牧的电话。

  虞牧的四周似乎很嘈杂:“你怎么又来?到底怎么了?”

  易敬犹豫了一下,说:“再相会。”

  虞牧:“什么?”

  很明显,电话那头的人没反应过来。易敬对此表示非常理解。

  他想了想,学着徐质贵方才的语调,带着那人奇怪的口音,含糊不清地学舌:“再……相……会……”

  “……”虞牧停顿了一会,可能是感觉直接骂人不太好,斟酌着词句说,“你今天还没吃药吧?该吃了。”

  易敬闻听此言,福至心灵,悟到自己可能就快被挂电话了。

  “等等。”他清了清嗓子,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细描述了一遍。

  期间,失了智的徐质贵完成了好几项检查,易敬就举着手机一边说一边跟着挪了好几次地方。

  “唔,”虞牧嘴里好像嚼着什么东西,“儿子,你能说得简略点吗?我不想知道当时窗外飞过了几只鸟,也不想知道那鸟是什么品种、飞行的脚步有什么特点。”

  “嗐,我根本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什么东西比较重要,那就只好把我看见的都告诉你咯。”易敬理直气壮地说道。

  然后继续说书似的描述自己和室友们的遭遇。

  虞牧似乎是服了,也懒得再出声,于是吃得明目张胆了起来,昭示着“我就当你说的事都是佐零食的废话”。

  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易敬坐在徐质贵边上陪床,对着手机把他厚厚一摞检查报告全部念完了一遍,虞牧才打了个哈欠,说:“我问你。”

  “嗯?”

  “你还没有给那个号码回过电话吧?”

  易敬随口答道:“没呢,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件事的关键就在那个打电话的人啊,他不去找那个人,在虞牧这里浪费什么话费?

  ……话说回来,他打这趟电话,初衷似乎只是想问问虞牧知不知道那劳什子“再相会”。

  ——虞牧明显不知道,可是他居然没有主动挂断,而是说起了评书?

  半点线索没有,难道凭这点描述,虞牧还能硬生生给他猜出来不成?

  易敬认真地想了想,由衷地感到自己是个傻子。

  他正想承认错误死不悔改,却听见虞牧说:“那就好——记住了,千万别打!”

  “啊?”

  “就在你浪费你爸爸电话费的那一个多钟头里,你爸爸我去给你查过了。”虞牧说,“具体的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总的来说就是你有麻烦了——反正,爸爸给你个忠告:军训咱就申请延期吧,挂这门课还是挺难看的。”

  “为什么是我?”易敬顿时想起了虞牧临走交给他的清若灯芯,“……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替你背锅?……哎哎哎,我只是给你补山洞,没说帮你‘掌灯’啊。”

  虞牧可疑地回避了这个问题,问:“今天凌晨的热搜你看了吗?”

  “……跟这个有关系啊?”

  “嗯……直接联系没有,但也不能说没关系。”虞牧说,“先挂断了啊,年级大会。”

  徐质贵早就睡着了,不知是经不住这等激烈的情绪还是干脆被打了镇静剂。

  本应出现在这里的辅导员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是给他发了一条语气略显敷衍的短信。

  易敬待在病房里也没有别的事可干,随手点开了微博,见早上那条“半兽人尸”热搜已经沉到了底下。

  随手点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官方辟谣:这奇案的“真相”是……

  易敬瞪大了眼睛。

  cosplay爱好者半夜化装拍照,不幸被过往车辆辗轧致死。

  “这……这他妈的得是多宽的车?”易敬想象了一下,“车下边全是轮子,司机是瞎子……看监控的人睡着了,人死之后起来截了个图然后又睡了。”

  评论区的惨状可想而知。

  往下稍微拉一拉,则是各种各样精彩纷呈的鬼故事,完全没有半点影响阅读体验的案件有关信息。

  在这里宣扬唯物主义的的人民警察们内心大约也是十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