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朕下次……不会这样了

  “现在我南疆氏族的人都在这里,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李未拾依旧摇着扇子,轻轻碰了碰陆遗的肩膀。

  “陆丞相,你觉得该怎么处置呢?”

  陆遗低声沉吟了片刻,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具大汉的尸体上。耳畔便似乎又听见了大汉对他说的那一句,我相信。

  “陛下,南疆此次涝灾已经伤亡了不少人。南疆氏族的人自幼生长于此,想必熟悉河道,倒不如叫他们带领工部的人随我一同疏通河道。河道疏通后,灾后需要重建民屋等,叫他们充公参与做工,如此,也算戴罪立功了。”

  那被绑在柱子上的大汉闻言抬头,眸子里隐隐有些希冀。

  谁人不怕死呢?他若不是被逼的无法了,又怎么走上了这么一条不归路。

  可李未拾摇了摇头,叫众人心也沉了下去。

  “丞相,现在可不是应该心软的时候。一个南疆涝灾便叫这群人生了反心,若是下次再有旱灾,难不成任着南疆氏族继续作乱么?那我王朝的王土,岂不是要一点点被蚕食完了?”

  陆遗还想再开口,却被小皇帝拉到了一旁。

  瞧见陆遗皱着眉头,小皇帝抬手揪了揪陆遗的袖子。“你这呆子,他们犯下如此大罪,就算要放,也该给他们敲个警钟,仔细敲打一番。”

  “那陛下觉得应该如何?”

  李未拾抬头冲着陆遗笑,开口道:“我看,你不若亲手将这族长的头砍了,也叫他们长个教训,正好也算替那大汉报了仇。”

  陆遗皱眉摇头,“陛下,若斩杀了族长,其余那些族人心生反心,又如何叫他们心甘情愿带领我们疏通河道,更遑论参与灾后重建。”

  小皇帝无所谓的撇了撇嘴:“下次再犯便将带头的人依次斩杀了便是。”

  “陛下!”

  李未拾不想再听他废话,周身散发着冷气,已然拿出了十足的帝王气势。

  “就按朕说的做!”

  “丞相,恐惧,才是最能征服人心的东西。”

  南疆氏族的一群人一个个神色萎靡,瞧着不远处陆遗拿着剑走来,知晓自己已是无路可逃,人群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族长被松了绑,整个人被两个官兵押着跪在地上。

  “南疆氏族的族人听着,虽尔等参与叛乱,可念其是有因所逼,陛下心善,故饶恕你们的死罪。除族长外,其余族人只要积极参与疏导河道,灾后重建,此事再不追究。”

  见着族人被安然无恙的带下去,老族长的心才放了下来。

  仰头闭目,只等年轻的丞相给自己一剑,送自己下了黄泉。

  陆遗看着手里握着的长剑,泛着白光,刺的他眼生疼。如今,这剑又要染上血了。

  他瞧着躺在一旁的大汉,大汉心口的血洞已经凝固,不再有殷红的血渗出。大哥,陆遗,这也算是给你报仇了。

  年轻的丞相弯腰低声同族长承诺必会安置好他的族人,才举起了长剑,直逼那大汉心口。

  血溅了陆遗一身,长剑也沾满了血。陆遗瞧着老族长的嘴边挂着笑,才扔下了手里的剑。

  身后传来了从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嘶哑的呜咽声。

  陆遗的身子顿了顿,缓缓转身,瞧见了先前被扔到一旁晕倒的大汉不知道何时醒来了,一双殷红的瞳孔瞪着自己,那目光好似穿透了陆遗的灵魂,给予其重重一击。

  “阿爹!”

  陆遗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而后迈着沉重的脚印,一步步离去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就当为家中尚有儿女却命赴黄泉的大汉报仇,就当是为了新晋弱冠之龄的状元郎的那一只手臂,他都没有做错!

  可是,为什么要由自己拿起这柄杀人的长剑呢?是为了让那人的手上不要再沾血么?是为了……那个唤他丞相的人么?

  李旸再醒来,天色将近傍晚。

  小夏子闭着眼在一旁假寐,手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夏公公。”

  李旸轻声开口唤他,发觉自己还枕在人家的大腿上。小夏子闭着眼不予应答,李旸才蹑手蹑脚的掀开了马车帘子。

  车夫不知去哪了,马车停在离皇城的不远处,李旸一眼便瞧见了皇城敞开的大门。

  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吧,跑的远远的,再也不用见到叫她恐惧的皇兄,也不用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冷宫里任人磋磨。

  李旸才悄悄下了马车,却见马车帘子被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掀开。

  完了,是要被发现了么?李旸的心渐渐的沉去,可见马车里的人并未有其他动静,只是扔下来一个包袱和钱袋。

  李旸瞪大了双眼,怔楞了一瞬。

  鼻头一酸,轻声唤了一句:“公公。”

  那掀起帘子的手似乎凝滞了一瞬,才收回去。

  “公主,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小夏子只是一个奴才,也只能帮你这唯一的一次。”

  听着马车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小夏子才掀开帘子,望着一直往前跑不曾回头的那抹青色的身影。

  太上皇,奴才也不算辜负您的遗愿。

  小殿下,一直往前,别回头,再快些。

  等到陆遗再回到暂住的宅子时,宅子里一片漆黑,连盏灯都没有留。

  从前他每次回陆府的时候,管家总给他留一盏灯,想来是父亲嘱咐的。在隐山的时候,卫倦也总愿意在门外挂一盏灯,可此时此刻,这天地之间,一片漆黑,月色被雾吞没,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立在这里,无尽孤独。

  陆遗脑子里乱哄哄的,有纪宣那双哭红的眼睛,也有那个大汉殷红的瞳孔。

  一阵风吹来,透着衣领直往陆遗心口钻。陆遗抖了一个战栗,走近了厢房去推门。

  房门从里面插上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那人熟悉的呼吸声,陆遗站定了脚步,又听见偶尔传来的小呼噜声,知晓那人定是睡的安稳。

  可他又觉得胸腔哪里堵得慌,隐隐有些委屈,走进了另一间厢房,躺在床板上的陆遗昏昏欲睡时,心里想着下次一定要同小未拾说一声,往后他晚归记得给自己留一盏灯。

  第二天陆遗醒来时,只觉得头脑涨疼,周身无力。

  窗外隐隐传来李未拾的怒吼声,陆遗草草披了一件外衣,打开了房门,瞧见小夏子跪在庭院中央,膝盖跪着白瓷杯的碎瓷片,不停的在往外渗血。

  “你这又是怎么了?”

  陆遗抿着干燥的唇,一把将发火的人捞进了怀里,昏昏沉沉的靠在他脖颈处,好似这样能离陛下更近一点。

  “小夏子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样罚他?”

  李未拾微微压了怒气,不好同陆遗说自己是因为李旸半路跑了才生的气。

  “他弄丢了朕的一副好棋,朕可是寻了好久的棋。”

  陆遗闻言,抬手轻轻揉了揉小皇帝头上的几缕呆毛,每次他揉这里,陛下便不会那么生气了。

  “一副棋罢了,我听闻小夏子也是从小跟在你身边许多年的老人了。小十四,你总要学会宽容的。”

  陆遗觉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陛下有时候也太过不近人情了。

  从前小十四虽然脾气急,可对身边的人也并未重罚过。也不知晓是不是在冷宫里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磋磨,整个人都有些戾气了。

  他这样想着,胸腔又隐隐泛着酸疼。

  罢了,往后有他一直宠着小未拾,总能将这人的脾气改好的。

  李未拾头上的呆毛被陆遗揪住,这人总对着自己一副软脾气,叫他也不好发作。

  “看在丞相的面子上,朕便不同你计较了。这段时间你也不要跟在朕身边了,回去替朕将棋寻回来,寻不回来等朕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李未拾一把推开了陆遗,往屋里走去。

  “咳咳”

  陆遗捂嘴轻咳了咳,走到小夏子身边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小夏子触碰到陆遗冰凉的手,抬头瞧见他的脸色也泛着白,关心的问道:“丞相,我瞧着你的脸色不大好,今日便歇息一天,明日再去查巡河道吧。”

  陆遗摇了摇头,又从屋里拿了几瓶上好的药递给了小夏子,嘱咐了他几句,才叫人扶着小夏子进了马车。

  他在路上耽搁了许久,哪里还能再延误时间了呢。疏导河道晚一天,南疆百姓便受难一天。他身为丞相,怎么能歇息?

  只是自己的身子,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陆遗摇了摇头,才转身进了厢房,李未拾正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

  “陛下,下次记得给臣留一盏灯。”

  李未拾正要出言讨笑陆遗这么大的人还怕黑,瞧见他不大好的面色却不禁的皱了眉头,待陆遗走近了些一把将人勾住了脖颈。

  “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陆遗安慰似的又将头沉沉的靠在他脖颈处,“许是昨日晚间着凉了,不过不碍事,我的身子还没有那么娇贵。”

  李未拾突然想起来自己昨日一个人将陆遗撇下,又将门锁了,陆遗想必是在侧厢房睡,没了褥子,才冻生病了,一时间心口也堵得慌。

  “朕下次……不会这样了。”

  小剧场:

  作者:(恨铁不成钢)陆遗宝贝你到底喜欢那个坑货哪里?图他不洗澡?图他打呼噜?图他脾气大?

  李未拾:(恼羞成怒)妈!!!

  作者:没你这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