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故人

  “行啦行啦,人家姑娘都回房了,你还眼巴巴的望着,莫不是看上了那姑娘?”

  李未拾心下有些烦闷,又觉得方才那一场戏看的很是过瘾。

  陆遗这呆子,若能乖乖当个他话本子里的戏子,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只是觉得她像极了一个人,我今日一眼瞧见了,恍然间还以为是故人归来了。”

  陆遗并不打算再提有关梨宝儿的事,那是他提了刀剑也无法再保护的人,说出来只是徒添遗憾罢了。再说,陛下想必也不会对这些成年旧事有兴趣的。

  他不想说,可李未拾打定了主意,就想见这人褪了往常那层淡然恬静的面具。

  心口的伤疤若是结痂了,时间久了,就不痛了,久而久之就叫人忘却了。可是李未拾这个人就是爱作,他这个皇帝心气稍有一点儿不顺,就偏要揪着一个人同他一起疼。他今夜就想揭陆遗心口上的疤,大不了他将自己的疤也揭给陆遗看。

  “我倒不知道我们丞相哪里还有什么比我还亲近的故人。”

  陆遗被李未拾拽进了屋,看他冲着自己笑眯眯的,开口却是一把狠狠的刀子直往自己心上戳。

  哪里来的故人?他陆遗的故人,除了一个陛下,其他的早死绝了。

  陆遗长叹了一口气,一手轻轻捂住有些发痛的额头。

  “纪姑娘实在像我那早夭的妹妹,除却她眼角的那颗痣,其余地方都像极了。我小妹十年前便去了,我已将近十年再没看见过她了。我少时护不住她,或许她也是怨我的,这么些年,竟一次也不曾入我的梦。”

  陆遗难过极了,一双手攥着袖摆,骨节分明的十指都泛着白。

  李未拾静静瞧着他,蓦地俯身握住了陆遗的手。陆遗将他身上的酒气闻了个遍,一时间心境有些恍惚。

  “陆遗,我也是你的故人。你还有我。”

  新皇明明是蓄意戳了人家的心口,此时看人真的难过了,又生了哄人家好的心思。大概,也是被陆遗的一句故人动摇了深藏在心底的恶意。

  “陛下。”

  陆遗反手将人拽近了些,一双无比澄澈的眸子认真的盯着李未拾。

  “你不要怕,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在陆遗的心里,此时此刻,面前褪去一身黄袍的陛下,还是那个从前在冷宫里听见雷雨声就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团子。他知晓陛下还年轻,一身蓬勃朝气,满腔热血志气,便想做陛下身前的盾。

  即便长大了的陛下再未同他说过自己怕过,可陆遗这个人,认准了一个人,就死活不愿意回头了。

  李未拾怔楞了片刻,又笑着推开了陆遗。

  “宰相果然当朕还是个孩子。不过,我瞧宰相那般看重那个纪姑娘,不若让朕带回去认我们两个为义兄,再封个公主。往后你们也可时常见面,以慰藉你心里的伤痛。”

  陆遗皱眉,一口否决了新皇。

  “还是等纪姑娘寻回兄长再说吧。我自己失了妹妹,又怎么能抢了别人的妹妹,此举实在是荒唐了些。”

  李未拾的提议被陆遗拒绝,心头有些不痛快,也懒得再理陆遗这个呆子,翻身上床背对着陆遗暗生闷气。

  陆遗这个呆子,怎么随便一个西丘厨子他都能收,现下找了个妹妹给他,他却又不要了。果然是隐山的野人,心思难测。

  看来他得再逼一逼李旸了,反正那废公主做戏的本事倒是不错。

  不然陆遗身边没个能近身的探子,他也时刻放不下心来。

  翌日

  几人收拾了行李继续赶了马车向南前进,李未拾有意叫李旸和陆遗二人亲近,便借着马车太挤将人赶去了李旸的马车。

  李旸眼睁睁的看着陆遗进了自己的马车,面前这人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可李未拾这般着急叫自己凑近宰相,也不怕叫陆遗怀疑。

  “纪姑娘不必不自在,我家小公子只是昨晚恼了我,在下只好在这里稍待片刻。若是姑娘实在不自在,那我再去租一个马车便是。”

  陆遗其实也觉得自己贸然进了纪姑娘的马车有失礼之疑。

  可南疆再往南去,民生艰难,不说马车难租,只怕走到地势低洼被淹处,一行人人只能绕路该走水路。

  何况,看到了纪姑娘,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梨宝儿一样。

  李旸知晓若是将陆遗赶出,回头皇帝必不会饶了自己,于是急忙摇头。

  “陆大哥此话严重了,纪宣蒙陆大哥相救,感激还来不尽呢。”

  李旸看着这人,其实陆遗这人看着就像是个温和的性子,言行举止也是注重礼节。只是若不是李旸亲眼看着这人提了剑将自己的母后一剑穿心,她也不信这双看似素白的手底下染了殷红的鲜血,一时间叫她感慨为官者当是玲珑千面,也不怪陆遗能坐上宰相的位置。

  “纪姑娘,既然是从南境逃了出来,可否同我说一说南境现在的灾况。”

  陆遗只是随口一问,想了解一下南疆深处的状况。从皇城出来几天,沿路民生愈发艰难,方才马车走了十几里,竟连一个客栈酒肆都见不到了,想必南疆深处的状况并不大好。

  李旸看着陆遗严肃的皱眉沉思,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将这人搪塞过去。

  “陆爷,前面的路被水淹了,咱们得绕道走水路了。”

  陆遗闻言,掀开帘子果然瞧见李未拾脸色铁青的立在一旁。他若是知道陛下这般介意舟车劳顿,早在陛下说要同他一起去的时候就不该心软应了。

  “你这车夫,我瞧着前面明明有路,怎的是将银钱全付了你,你便偷懒想收了钱半道跑路。”

  李未拾年少呆在冷宫里,若说是吃了苦也不过是受了些宫人磋磨罢了。当了太子后就娇养起来了,出宫的次数不多,也不了解民生艰苦,一路上不知道抱怨了多少次。倒是陆遗,自幼生长在外,多少也经常同市井百姓有些来往。

  那车夫一路听了不知道这年轻小公子发了多少牢骚,心中早有怒意。

  “你这人瞧着是个贵人家里娇养的小公子,半点水路常识不懂。连月下雨,南疆地带低洼处成了泥沼不说,便是坐落山体的地方,也极容易发生山体滑坡,前阵子前面那条山路便死了不少人。如今马车生意本就难做,我总不能抛下我一家老小去做这不要命的生意。小公子既受不了这样的罪,老实窝在皇城的金窝银窝里就是,跑南疆去受什么罪!”

  “放肆!”

  不等那车夫再说,一旁的小夏子急忙尖声开口叱喝。

  “管好你的嘴,我看你是不要命罢。”

  那车夫原就猜想自己沿路所载之人是皇城中的贵族,又听小夏子这不同寻常的声音,也觉得是不是真碰见了宫里的人,自己必是得罪不起的。

  李未拾冷眼瞧着那车夫屈膝要跪,却被陆遗伸手给拉了起来。

  “这位大哥实在抱歉。我家的这位小公子实在被我娇养的过了些,身边的奴仆也并不经常出来,大哥不必在意,还请大哥给我们指条水路,陆某另有银两以作谢礼。”

  那车夫见着陆遗温声弯腰同自己道歉,也觉得自己方才言语有些过激,本就是个淳朴大汉,现在也微红了脸。

  “原是我粗野之人说话偏激了些,我便引你们去水路。”

  那大汉转头赶了马车向另一头去,将一行人带去到了一处江边。

  “爹,这一行贵客也是要走水路进南疆去,我看天又黑了,这一趟便由我划船过去,爹便回去帮我哄着行儿那娘俩吧,总不能叫她们替我担心。”

  那车夫向等在江边已至六旬的老头打了声招呼,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陆遗他们上了床。

  “哟,你倒是好能耐,水陆两条路都被你一家包了。”

  李未拾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情说着这话,总之陆遗猜想他心里不大痛快。

  那大汉叹了一口气,“往年南疆多是大旱,我从前也只行陆路,只是今年涝灾严重,江河决堤,低洼的陆路全被淹了,不得已也就成了水路。何况就算水陆的生意一起做,可现在只有从南疆往外跑的,哪里还有几个人愿意往南疆来。你们还是我接的第一批从皇城去往南疆的客人嘞。”

  李未拾和陆遗对视了一眼,皆是皱眉沉思,想来南疆腹地怕是大不好了。

  “我听说新帝登基后便立刻派人来南疆疏导河道,怎么,难道你们就没见到过一批官员?”

  李未拾低声开口,却是怒气难忍。

  少年天子虽不识人间疾苦,可到底也不想自己刚登基便让百姓怨声载道。

  那大汉听了,竟是讥笑了一声。

  “南疆涝灾发了一月有余,新帝派的人半月才到,我们百姓盼了许久,可等到了几个目不识丁的毛头小子,其余几个稍年长的官员都借着卧病在床见不到人影。百姓早对皇城那些官不报期待了,倒不如盼着老天早点停雨。”

  新皇砰的一声抓住了船的栏杆,这群贵族门阀,是猖獗过头了。

  陆遗一把抓住了新皇的手,知晓他心里不好受,新皇登基,那群门阀贵族当惯了吸血虫,又厚着脸皮目中无人,根本不将尚还年幼的新帝放在眼里。

  南疆的涝灾他早先便同陛下商量过,也由着工部拨了一些人。可正是南疆的涝灾迟迟不见好转,陆遗才想着亲自去看看,顺便清理一些蛀虫。

  不过这样让陛下看清现状也好,陛下年轻,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清除这些皇朝的蛀虫,而他陆遗,会一路陪着陛下披荆斩棘。

  “大哥,会好的。南疆的涝灾,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陆遗说的肯定,叫那位汉子愈发肯定猜测,想必自己碰到的真是皇帝派来的官老爷来帮他们了。

  姓陆的大官?

  似乎新帝登基,封了位姓陆的宰相,是南境史上最年轻的宰相。

  大汉仔细打量着陆遗,眼神愈发激动,伸手握住了陆遗的手,“贵客,我相信……”

  “咻”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冷箭穿破大雾,刺穿了那大汉的心窝……

  小剧场:

  新皇:他骂我!(委屈巴巴)

  陆遗:……陛下总要学会(挨骂)

  作者:该!

  这章走剧情,嗯……下章感情线,这章写的我有点难过,其实新皇年纪还小,脾气也阴晴不定,不过陆遗宝宝会慢慢把他教成一个好陛下的,都说是医生和病人治病的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