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三两日,在宫中为顾万山践行之后,他和沈轻舟就率先出发了。临走前,两人去了别疏院一趟,徐知惠早就得到了消息,她心中虽有万分不舍,但毕竟关乎国家大事,又是顾万山自己拿的主意,便让他去了。
离开长安城南的城门时,鸡鸣刚刚响起第四声。
这日带人守城的恰好又是阎威。
阎威虽不知他要去做什么,但他早已接到了顾全亲自给的旨令。见人来了,便将门打开,向着二人行礼,一言不发的目送他们出城。
来时是两人作伴,走时亦是如此。
凌晨的春分还有些凉,顾万山抬手将沈轻舟的斗篷帽子扣上,把他的一缕绾到耳后,说道:“走吧。”
他这次做的决定,沈轻舟还蛮同意的。不过时间紧迫,他们都有些着急了。
没做什么准备,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这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回到长安。或许很快,也或许很久。
他们背驰长安而去,不知走过多久,回头望去,长安城那巍峨的城门也不见了。
沈轻舟摸了摸腰间顾万山前日送他的麂皮护腰,上面挂着的两把寒月褶褶生辉,成百上千把各式各样的暗器整齐排列着,这么多时日不用,手感却依旧熟悉。
在齐王府里待了这么久,突然离开,他到有些舍不得了。
那里以后会是他和顾万山常待的一个地方,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再回来的。
“轻舟。”顾万山偏了偏头,靠向沈轻舟,不过他现在正骑着马,并不能真正的靠过去,只是做做样子。
沈轻舟没有躲开,问道:“怎么了?”
顾万山深沉的看了他一眼,此时他早已没有刚从宫中出来的那番激动,沉重的压力再次压到了他身上。
此次一行,他只能成功,可顾万山觉得奇怪,他连成功的标准都不知道是什么。冷静下来后,便觉得这事是大海捞针,可是他不去做,也会有别人去做,只是得到的效果不一样,最后能不能揭开一切也说不准,但既然顾万山决定了,那他就要让这所有都浮出水面。
什么慕南王,什么裴不渡,都不是问题。
“你说我们能做好吗?”
“当然可以!”沈轻舟现在才是那个打了鸡血的人。
他是真正适合江湖的人,与顾万山这种追求自在的人不同,身处江湖,能在沈轻舟身上看到别样的风采。
沈轻舟的一颦一笑,都是在这快意恩仇里的。两柄寒月交汇,鲜血淋漓飘洒,刀光剑影之下,酒坛相撞,碰出的几滴酒水洒落,和那鲜血一起滋润大地。
腥风血雨中,沈轻舟的姿态才是撩人的时候,血汗交流,才会看到这人绝美的时刻。
他们一个乐在啸傲风月,一个可以轻骑御刀,当真是合适。
顾万山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倏忽闪过面庞:“轻舟这么肯定,我也就放心了。”
他握了握沈轻舟的手,接着又松开了,扬起马鞭,策马而去。
沈轻舟紧随其后,丝毫不让他。
二人留下一路烟尘,向南奔去。
山河动荡,总有人要走在世人之前,替他们抗下这一切。
兴许是觉得邱远回了长安,暂时不会有人再去探查飞隼,这一路两人都没有收到什么截杀,一路太平,直到长江江畔。
他们这次来的不是莲乡渡,而是红云浦。
这里也是江上比较大的一个渡口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少。
过了长江,就算到了南边。哪怕不在西南,顾周也有本事知道他们的消息。
所以这过江是个大事,万万不要碰上之前的事情,就算现在天气回暖,江水也没有那么冷,顾万山也不想体验被人拖下水的滋味。
两人在渡口上等了近两天,也没有出发的意思。往日里沉不住气的沈轻舟,也难得耐下了性子。毕竟他也是在这里吃过亏的,再说这里靠近西南,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利的就是他们了。
他们装作没事人一样,在江边停滞了许久。
江水浩荡,东流不会,也想他们这次远行,一旦踏出脚步,就没有后悔的余地的。做得好就是家国平安,做的不好他们就是最先身首异处的人。
没有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两人仿佛在做一场豪赌,坐庄的是命运,下注的是他们两个和慕南王,赌注则是这万里江山,和各自的性命。
沈轻舟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这酒水非但没有味道,还透着一点鱼腥味,喝了几口,沈轻舟就难得的没了兴致。
当地渔民自家酿的酒水果真是比不上齐王府里窖藏的那些,想想那些醇香浓厚的酒气,沈轻舟竟有些馋了。
早知道就带上些出来。
这次离开了,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喝到。
“唉!”沈轻舟自顾地伤神一叹。
顾万山看着他别扭的小表情,会心一笑,敲了敲他的脑袋:“我们今天下午就准备走吧。”
待了这些时日,要是真的有准备,也应该会漏出些马脚。现在没有什么发现,应该是没什么事,要是再等下去,他们也耽搁不起了。
“好。那我们先去约个船夫?”
要是约好船夫,反而更有风险,不如到时候随便挑一个,还不信这也能碰上坏事。
“到时候再说吧。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船上不必别处,自己带上一部分吃食和轻薄的衣物。”
“好。”沈轻舟答应下来,便离了座位,和顾万山一起回到他们下榻的客栈。
已经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热了,渡口上的汉子每临近正午,便会把衣裳褪下一半,光着膀子在渡口上做活计。
妇人们的衣衫也轻薄了许多,腰间的腰带系好,曼妙的小腰便现了出来,走起路来,一扭一晃,十分勾人,只看那背影,便觉得个个都是西施。
不过再好看的美女,到了顾万山这里也是一点颜色也没有。
他心里眼里的都是沈轻舟。
沈轻舟腰间还带着他送的护腰,从长安到现在,这一路十分顺当,基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唯一一次动用暗器,还是他们两个没了食物,沈轻舟用暗器杀死了一只野鸡。
但是沈轻舟一直将它戴着,也不觉得闷热。麂皮的料子不像丝绸布料,密实的很,就算用来兜水,也撒不出一滴,这戴在腰上的滋味应该不是很好受。
那麂皮护腰护住了沈轻舟的细腰,却遮不住腰上的曲线。他的腰比那些姑娘还细,被护腰这么一勾勒,腰部的线条展现的淋漓尽致。一天到晚只盯着沈轻舟的腰看,都能将顾万山的魂看没了。
顾万山在想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物,关键是这么标致的人还是他的。
他不禁有些洋洋自得,靠过去,大手一揽,沈轻舟便到了他的身旁,这还是在街上。
沈轻舟面皮薄,怕被人看见,拧着顾万山手背上的皮肉,想让他松手。
顾万山也知道他的心思,不过鉴于之前的事,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开了。尽管让沈轻舟拧,他自己还加重了几分,扣在沈轻舟腰上,把他拉进了一些。
不过顾万山脸上的表情确实绷不住了,一直喊疼,手却不松开。
“知道疼,你还不松开。”沈轻舟嗔怒的瞪他一眼,自己松开了手,又在顾万山手背上抚了抚,任凭他揽着他的腰。
“不松,说什么也不会松开的。”顾万山笑嘻嘻的将头贴了过去,沈轻舟这次可不依他,将他的脑袋推开了。
“轻舟,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招人。”顾万山沉迷的看着他,要是随着时间延长,顾万山有一天对着沈轻舟没了兴趣,那也只能是顾万山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
“知道啊。”沈轻舟故意反着说,看顾万山还能拿出什么话来撩拨他。
“……”顾万山一阵语塞,沈轻舟什么时候这么会接话了。
正常发展不应该是沈轻舟说上一句“不知道”,然后他继续逗弄他吗?
“那轻舟应该小心一点,路上这么多人,别把别人招来,只招我一个人喜欢就好了。”纵使是沈轻舟把话堵死了,顾万山也能继续说下去,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挨打。
出来的时间越长,顾万山这爱调戏人的特点就表现的越明显,最初离开长安那几天,顾万山兴致不高,总是一个人在想事,整日也说不上几句话,也就只有晚上休息时,会和沈轻舟开上几个能让他面红耳赤的玩笑。
可离得越远,走得越久,顾万山就像解开了什么封印,一天天的话多得说不完,而且,话越说越浑,只恨不得用抹布将他那张破嘴给堵上,或者干脆药哑了,一了百了。
沈轻舟这些狠辣的小心思藏的很好,一点也没有被顾万山察觉。只是偶尔沈轻舟露出一些不耐烦,顾万山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黏在沈轻舟身后说他忘恩负义,不顾旧情,是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听了他这些话想先找些辣椒水试试,要最辣的那种,先让这个人一天说不出话,之后再好好地整治他。
顾万山跟他瞎扯了一路,沈轻舟也挺佩服这个人,不能说他博学多识吧,但是这一路上说的废话倒是没有一句重复的。
天南地北的东西,随随便便的顾万山就给说出来一段。
他这样的天赋,不应该只当个王爷,或是游手好闲的侠客。应该做位说书先生,否则真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