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未曾降临，床帐就早早的拉下了，要是放在别人家里，定是要被长辈训斥一顿。可顾万山抱着沈轻舟坐在床上，没有觉得一分一毫的不妥，只还想着再亲密一点。

　　“你知道还一点也不说？”顾万山熟知他的脾气，万事不能逆着，要想知道沈轻舟心里在想什么，第一点就是要将他的脾气给顺好了，“那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你脸色惨白的时候有多担心吗？”

　　沈轻舟在宫中，看到顾万山转过来时，他的眼中闪烁的一丝欣喜立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的是不可估量的惶恐。

　　他怎么会不知道啊。

　　“我知道。”沈轻舟的语气加重了些，却隐隐地含着无尽的悲伤，带着一股无法企及的悲哀，“顾万山，你一开始遇见我的时候，为什么要带我去成都？”

　　要是沈轻舟按照原来的计划，在岳阳找到了他大哥，虽然不会遇见顾万山，虽然他会被送回沈家，但是他也不会体会到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沈轻舟只觉得离顾万山越近，就越能体会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离得越近，也越难以分割。要是真的让沈轻舟放手，他也是一万个不愿意。

　　“我说过很多遍了，看来你之前都没有好好听。”顾万山将他抱紧了，现在沈轻舟的状态，让他莫名觉得几分不安，要是他将沈轻舟牢牢地抓住，那就什么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了。他将下巴垫在沈轻舟的肩膀上，说道，“不过我愿意再说一遍，你想听多少遍我都会说。”

　　“我承认，我很肤浅，就是见你容貌好。第一次见到你，在那个二层的小酒馆里，你轻松几下就摆平了那个男人，那时候我在想‘这个小孩可真厉害’，你一转身，我便觉得‘这个姑娘可真好看，要是我能与这么一个人结识就好了’，那时我可真的没想到你是个男人。这么好看的小孩要是碰上什么奸人可就危险了，我就想一路陪着你，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要是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就好了......”

　　“确实肤浅。”

　　“不过，我喜欢你，又不单单是这一点，你的哪里都让我着迷。”顾万山吸一口气，绣着沈轻舟身上的味道，“要是可以让我做到这一点，做什么我都愿意。”

　　与顾万山而言，沈轻舟不过是一点微光，是一粒星火，不过只要这么一点就可以，就能够在他的漫漫长夜中找寻到追逐的目标，就可以燎尽他心中的荒原。

　　“万山，我......”沈轻舟欲言又止，咬了咬下唇，磨磨蹭蹭地说道，“我有些怕。”

　　“怕什么？”

　　他怕那道宫门是他永远越不过去的门槛，在漫长的宫道上，每向前一步，沈轻舟都能觉得自己里顾万山越来越远，迈进皇上的书房，他只会觉得一种无形的压迫。不是顾全给的，更不是顾万山给的，而是那个宫殿给的。

　　那座传承了百年多的宫殿，好像有了灵魂，排斥着这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尤其是排斥着不自量力的沈轻舟。

　　顾万山的心沉了下来，让他害怕，还是自己没有做好。

　　“轻舟没有谁会觉得你出身江湖就上不得台面了，你比那些烂在深宅大院里的人好多了，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外面的长江大河是多么波澜壮阔，也不会知道外面的山峰是多么挺拔俊秀，但是你知道啊，你这么厉害，没什么要怕的。”将沈轻舟那点小心思柔和拉扯，让它们彻底消失才是最重要的。

　　“你看，你走了这么多路，知道的更多，而且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能有什么让你害怕的。”顾万山拉起沈轻舟的手，放在唇边，落下亲亲一吻。

　　“真的吗？”沈轻舟声音有些发颤，带了些许哭腔，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凭着一腔热血，就来闯荡江湖，见识了江湖水深，他越发的看到了自己的渺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再也不敢妄自夸大自己，却没想到，自己在顾万山眼里却是这般。

　　“自然是真的。没有一个人能比的上轻舟，就算......父皇也不行啊。你看他整日除了批折子就是看花遛鸟，怎么会比得上轻舟呢，而且......”顾万山故意拖长了话音，等着沈轻舟来问。

　　“而且什么？”他果然是性子急的，有话不说，他都替顾万山憋的上。

　　“而且我只想要你一个，换了别人谁都不行。”

　　沈轻舟最招架不住的就是顾万山这些花言巧语，明明是些哄着姑娘开心的话，沈轻舟这里竟也适用。要是有一天，出现了一个更会说话的人，说着甜言蜜语将沈轻舟哄走了，这也必定是顾万山自己埋下的种子。

　　“可要是，还是有人说我......配不上你怎么办？我们又都是男人，注定要被别人看不起的。”这些事要是沈轻舟不能将他彻底放下，总有一天，沈轻舟也会受不了的。

　　齐王府中虽是顾万山的天下，但还是有人会在沈轻舟面前露出鄙夷的表情。顾万山之前总是不在他身边，到了能见到的时候沈轻舟却没有什么心情将这些事告诉他，沈轻舟就这么白白受了别人两个多月的白眼。

　　若是身在江湖，沈轻舟只怕早就揪着那人的领子，一顿暴打了，可现在身处长安，他的一身武功也没了用武之地，能做好的只是不给顾万山找麻烦。

　　出了这种事，也只能一忍再忍。

　　顾万山一点也不知道，他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还是以为沈轻舟这些烦恼都是他自己没事瞎琢磨出来的。

　　“那怎么就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他给绑了，你找地方挖上个坑，我把他裤子扒了，咱们就把他埋了......不行，要让别人都看见，要将他吊在城门上，好好羞辱他。”顾万山可是一点也不担心给他自己找麻烦，恨不得多干一些这样的缺德事，给他找找乐子，他在长安的这几天除了跟沈轻舟相处时还有些乐趣，让他去应付那些官员们，顾万山只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了。

　　“谁要是敢出言不逊，我就让他看看齐王殿下的手段。”

　　偏偏顾万山说这话的时候还一副十分骄傲的表情，引以为豪，一点也没觉得这么做有失皇家身份。

　　“噗......”沈轻舟的泪珠都挂到眼眶上去了，听他这么一说，反倒破涕为笑了。

　　看来沈轻舟以后要是再碰见什么人给他脸色看，他就不只是揍人家的问题了，还要对着这“权重位高”的齐王殿下吹一吹枕头风了。

　　那沈轻舟以后就不只是横着走了。

　　“我前几日上朝，总是有人对着父皇进谏，要让我娶妃，要不咱们......”顾万山见他笑了，悬着的心也就沉了下来，有些不太着调了。

　　“不好，那人怎么也是个朝廷官员，要是被他知道是你做的，向皇上告你的状怎么办？皇上肯定也会为难吧，本就是你错了，他还要包庇你，被那么多人知道了多不好。”沈轻舟掰扯着小指头，一点一点的给他说秦楚。

　　要是沈轻舟刚刚有这么清晰的逻辑，还用着担心这，担心那吗。

　　顾万山神色温柔的看着他，小孩果然是好哄的，沈轻舟如果真的一直都是现在这副没有心事的样子，只怕他做梦也能笑醒。

　　“那好吧，我就暂且饶他一次，要是再被我知道，我就亲自将他绑了，将他扒干净吊在东市的圆台上，让过往行人好好瞧瞧。”对于沈轻舟不同意他的想法这件事，他还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只要他找茬，总是能找到的，不缺这一次机会。

　　沈轻舟想了想这场面，眼中笑意更深。

　　顾万山无论到了哪里也都是那副样子啊，管他是什么样的权贵，只要惹上了他，那必定是得不到好果子吃的。

　　上次在添香阁遇到的崇安县主，顾万山就真的揪着那一点不放，亲自登门去了左丞相府，将他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好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左丞，顾万山还没有出府便听到了院里鸡飞狗跳的声音。

　　当即脸上就挂上了乐呵呵的笑容，哼着小曲儿出了左丞相府。

　　后来知道了这件事的沈轻舟在心中纳罕，顾万山当真是不要脸极了，对一个姑娘都能这样。不过沈轻舟没能参与，倒是心里有点小小的遗憾。

　　沈轻舟小时候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顾万山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轻功没那么好，小时候基本功也练得不扎实，还是让人省点心的。

　　不过仗着有顾全的疼爱，缺心眼的事也是干了一摞又一摞。

　　徐知惠把自己关在别疏院中，顾全也不进后宫，难保不会有后妃怨恨。顾万山偶然一日就听到了妃子的咒骂，当夜就进了妃子的寝殿，几条小蛇一起丢了进去，最后妃子哭哭啼啼的跑到皇上面前告他的状，结果知道了来龙去脉的顾全一怒之下将妃子降位禁足，而顾万山也并不是没有得到处罚，顾全亲自赏了他一顿竹板炒肉。

　　被打的时候闹得鸡飞狗跳，宫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顾万山受罚的，结果打完了顾万山还问了一句：“这就没了？”

　　被顾全领着送到了他四哥那里，逼着他在板凳上坐着，和书本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天，直到夜深了，顾万山在书桌上趴着睡着了，顾全才将他送回别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