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皓纭的眉宇间不自禁地划过一道冷然，沉声道：“凌儿，知道皇帝代表什么吗？整个月落，我是最大的那一个！”他刻意用极为夸张的语气陈述，一心开解凌儿的忧心忡忡，“既然是我说了算，他们就都得听我的！”
“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凌儿不相信纭哥哥吗？”
“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安心跟在我的身边就可以！”他伸手按住她的发心，轻轻摩挲了几下，“纭哥哥好容易才找回了凌儿，如果再失去，怕是会伤心得受不住哦！”
月皓纭眼神中不加掩饰的失落和痛楚，直直地映入凌儿的眼底，让她柔软的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顿时什么反对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舍地连连点头，容易害羞的她甚至主动牵起了月皓纭的手。
“纭哥哥，那我们就快走吧！别让李大人他们等久了！”
即使等再久，他相信李逸都绝不敢有任何怨言的，但是月皓纭当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拂逆凌儿的心意——自己可是好容易才把她安抚下来的！
于是，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笑容的明腾帝不再多耽搁，引着凌儿一起往府门的方向走。这种表情对他而言虽然已经有些陌生而生疏了，但他却似摆得非常自然，仿佛这几年的空白都不存在一般……
*
“哎呦，我的陛下啊！您可担心死老奴了哦！”
看到月皓纭终于完整无缺地回来了，在朝臣的评价中“精明圆滑、老谋深算”白仁嘉白大总管，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远远地便“呼天抢地”起来，甚至连避讳的事都忘记了，居然让“死”这种极不吉利的字眼在皇帝面前脱口而出。
他冲到月皓纭的面前，稍嫌冰冷的手指一把抓出明腾帝的胳膊，一双尖锐的老眼上上下下将之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终于确定月皓纭除了满身风尘之外并无任何不妥，脸色红润不说，神情闪烁间甚至还隐隐带了几分喜色。长吁了一口气，白公公这才放下心中那块吊了几天的千斤巨石，好整以暇地恢复到了往日那副不同声色，满面笑容的样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奴这就差人去给皇上准备梳洗的器具！唉，没有老奴在身边，皇上这两天可真是受苦了！”绝口不提月皓纭失踪的原因，早就成精的白仁嘉自不会轻易打探皇帝的行踪。
倒是月皓纭有些不习惯他的咋呼，平日里也没觉得白公公那尖细的嗓音有任何不妥啊，为何今日凌儿一在身边，他便突然发现那几声呼喊颇有几分尖锐刺耳的的腻味呢？！
忍不住皱眉，他出言打断了白仁嘉的殷勤：“白公公，朕的事暂且不用忙！你先找几个宫女来服侍凌儿沐浴更衣，将她安顿在静夜宫的偏殿再说！”
“凌儿？”白仁嘉一愣，这才注意到月皓纭身后竟还跟着另一个人！
大内总管不由暗责自己的疏忽，他是怎么了，这么大个活人跟在陛下的身边，他之前竟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就算是因为月皓纭的归来而欣喜若狂、以至于失了平常心，这样的轻慢也是绝不应该发生的啊！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一直躲在月皓纭宽厚的肩膀之后的凌儿，才怯生生地探出了头，欠身福了一福，小声打着招呼：“白公公，凌儿这厢有礼了！”
温润好听的声音让白仁嘉听得频频点头，但福身之后抬起的那张绝世容颜，却让他看得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凌、凌儿小姐！”
来宫里的路上，月皓纭曾抓紧时间向她介绍过宫中的一些人员和规矩，作为自己亲信的白仁嘉，自然第一个被提及。但是凌儿没有却没有料到，对方见到自己竟是如此一副“见鬼了”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脸庞，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咳咳！”将她眼中的茫然尽收眼底，月皓纭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凌儿也不记得白公公了？”
身躯一震，纭哥哥是什么意思？她应该记得白仁嘉吗？“凌儿，认识，白公公？”
他闭了一下眼睛，而后轻轻点头，笑得有些无奈和哀伤。因为他的肯定，凌儿的小脸上渐渐蒙上一层名为“无措”的光芒。
“对不起，白公公，凌儿不是故意的；凌儿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所有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喃喃低语，她的语声中藏着似有若无的哽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过往的记忆，她话语间更喜欢称自己为“凌儿”，而不是“我”。这本来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小细节，但白仁嘉是什么人，最善察言观色的大内总管轻易便咀嚼出了她话语中的某种凄凉。看尽人情冷暖的眼，竟然忍不住一阵酸涩。
“没事没事！这不是凌儿的错，来，你一路也累了，公公领你前去休息，等睡醒了，什么事就都过去了！”白仁嘉别有深意地瞥了月皓纭一眼，却见对方下意识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心下微微一叹，月落宫中，怕是从此又要多事了！
“纭哥哥……”
“凌儿乖，和白公公一起去，他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月皓纭轻抚凌儿纤细的肩膀，柔声说道。
无需再多交代什么。他既然已经吩咐白仁嘉将她安顿在自己的寝宫静夜殿中，世故圆滑的白公公自然能领会他的深意，绝不会怠慢了他的小凌儿。当然，初到陌生的环境，她难免会有些不适应，但是他相信白总管会做最好的安排。
不是月皓纭不想陪在凌儿的身边，但是刚刚回朝的自己有太多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处理。虽然在李逸的帮助下偷偷入了宫，但他可没有野心能瞒住耳目众多的郑醒之多久，留给他做准备的时间实在太少，经不起丝毫浪费啊！说不得，也只先好委屈凌儿了，但他事后一定会补偿她的，一定！
目送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他脸上原本展露的温柔一点一滴地收敛干净。旋身返回，他在御书房的书桌前落座，盯着悬挂在紫檀笔架上的狼毫毛笔凝眉沉思了大概有半柱香的工夫。随后，他长叹了一口气，一边开始自力救济地研磨，一边翻看积压了好几天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