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气

  萧夜齐果然是在挽月湖等她。是侧立着,苏七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又见他穿了一身深青色的儒袍,袖口与下摆处是卷云纹,在腰间配着一块碧绿的环形玉佩,没有任何雕刻。一身衣裳也不繁琐,十分简便,倒与这绿水青山相得益彰,头戴碧绿翡翠小冠,脚踩厚底皂靴,为玉树临风之姿。

  但苏七觉着,比起初见二皇子时他的富丽堂皇而言,这样​清风朗月般的打扮实在配不上他的周身气质。

  吴管家上前行礼,“殿下,苏家七姑娘来了。”​

  苏七刚想着见礼,萧夜齐却已转过身来瞧她,清冷的神色换做​粲然一笑,说:“苏七妹妹来了,快来亭中坐。”

  一声苏七妹妹令苏七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心里腹诽这位二殿下真是为拉关系脸面与名节都能弃之不顾!可又说大丈夫能伸能屈,她都不知该夸赞萧夜齐的大气节,还是该嘲讽他想借女人拉拢势力的小人行径。

  连身后的月澜与张骏都蹙了蹙眉​,神情如出一辙。

  ​只能笑着应道:“多谢二殿下。让殿下久等,实是臣女之错。”

  萧夜齐摆了摆手,“无妨无妨,是我唐突之下邀苏七妹妹过来赏花,这天气燥热,也好让七妹妹来乘乘凉。”​

  苏七脸上挂着客套的笑,说的话却十分庄重,“殿下便叫臣女苏七吧,您是天家之子,身份尊贵,臣女万万不敢与您称兄道妹,只怕有心人听了去会说臣女的婶娘不会教养,别再说苏家的女儿蛮横娇纵,姐姐们听了可要怪臣女的,更甚点说苏家有不臣之心,这可不是妇人们的玩笑话了,严重了是要掉脑袋的,届时那就叫臣女在祖宗们面前自裁谢罪了也无济于事。”​

  ​她说的这样严重,让萧夜齐再无法从称呼上得了便宜。他脸上稍稍沉了几分,“便依你,我就唤你七七,如何?”

  苏七听后又蹙了蹙眉,道:“殿下三思啊!”​

  “这个称呼又怎么了?”​诚然,她叫苏七,唤她苏七的、阿七的、七七的全有,这并不算出格,萧夜齐望着她,不解。

  “您贵为皇子,身份尊贵,臣女实不敢高攀。”​她颇有些痛心疾首,绞着手里的帕子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又说:“殿下,这……这要怪我的嫡母李大娘子,她为臣女取了苏七这个名字。也是因当时我苏家遭受大难,先父前礼部尚书坠崖身亡,家里也因此乱做了团,实在没有心思为臣女这个不吉的女儿取名字。”

  她说了很久也不曾说到点上,呜呜咽咽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萧夜齐只怕她会将自己的祖宗都给交代清楚了,但又不好打断她,就这么忍着​,一张脸逐渐转了青色。

  苏七瞧了瞧她身旁的挽月湖,只见娇翠欲滴的莲花亭亭净植,​硕大的莲叶分散在花朵四周,都像是勇士呵护着心爱的姑娘一般,满湖颜色。

  立刻又道:“殿下您看,这满湖的莲花都在笑臣女痴缠。”​

  言罢,还强挤了两滴晶莹的泪花出来,看的萧夜齐嘴角直抽,却还要装作一副心疼的模样来,脸色愈发不好,青中已转了黑。

  ​萧夜齐咬牙道:“这莲花又怎么了?”

  ​苏七惶恐又不失诚恳地说:“臣女区区庶女,是山间野花一样的卑贱身份,怎可妄想做莲花一样出尘脱俗之人,您若唤臣女七七,这七同妻,乍一听没些什么好说的,但是若被有心人听了去,败坏了臣女的名声不打紧,说臣女的婶娘不会教养也不打紧,在扯远了些说臣女婶娘娘家,这淮城杭家的杭太夫人不会教女儿也不打紧,要是让您外头的名声有些些的污点,这是臣女如何也补救不回来的呀!您是皇子,日后的王妃定是那九天仙女般的人物,臣女便是向殿下借了两个胆子来也不敢高攀。”

  ​一番话说完,萧夜齐一张脸又沉了几分。他倒未曾想过,苏七这个小小的庶女,竟也能口齿伶俐到这种地步。什么山间野花般卑贱,什么九天仙女般的人物,又说什么借两个胆子来也不敢高攀。她敢的很!一个称呼也能想出这样多的话来堵他的嘴,这简直……简直是泼皮无赖的派头。

  ​想他萧夜齐,到底也是当朝二皇子,锦阳四公子里也有他的一边天,哪家的姑娘小姐见了他不是掩面娇羞,暗送秋波的。独独苏家六姑娘苏云芷,是笑脸都不曾给过他,见了也仅仅是一个福身做礼。哪儿能想眼前这位苏家七姑娘更是这样的油盐不进,这简直是他萧夜齐这些年里最憋屈的一日,还是被个小姑娘给逼成了这样。

  他更为咬牙切齿,“那苏姑娘说,本王当唤你什么好?”

  苏七这才笑了笑,说:“臣女瞧着这苏姑娘便很好。”​

  ​“那好,就叫苏姑娘。”

  萧夜齐引她去亭中说话,张骏不好前往便留在了原处,与吴管家待在一起。月澜并两名王府女使随两人一同过去。

  一群人走后,吴管家就问,“张公子的父亲是张威张副将吧?”​

  张骏目视前方,淡淡道:“正是。”

  吴管家又说:“张副将这等忠肝义胆的人实叫人敬佩,我家殿下也是敬重这样的人的。保家卫国才是好男儿嘛,哈哈哈。”

  张骏仍目视前方,不语。

  吴管家得了没趣,悻悻闭了嘴。别过头观亭中几人去了。

  此时苏七正携了只茶壶,给萧夜齐斟茶,说到了《诗经·卫风·淇奥》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里。

  苏七说:“书臣女看的不多,是与我二哥哥学的。他说君子,以家国为己任,从明业而始终,渡四海之福祸,为天下之依托。是要像匠人打磨璞玉一样的,不断的打磨自己。”

  她只说些别的,书上有的,或者自己听来的,甚至时下锦阳城里人人传的。偏生不让萧夜齐有机会用他那含情脉脉的目光瞧着她,令她浑身不自在。

  ​萧夜齐干笑一声,赞叹道:“苏二哥的胸怀令我等折服啊!”

  苏七笑了笑,说:“殿下客气了,二哥哥再好,也不及殿下分毫呀!兴许您还未听说过呢,我家二哥哥也常去眠兰院中吃酒,这里头有位姑娘叫什么……”

  月澜提醒她,“姑娘,是叫荣喜。”

  “对对对,荣喜。”苏七笑道:“这位荣喜姑娘那手琴艺堪称一绝,是顶好的呀!就是不知道为何,这位荣喜姑娘近日里居然说要离开了眠兰院,您说怪不怪。”

  萧夜齐只差没被气出个好歹来。

  怪不怪?自然是不怪的,荣喜已然被他收到房里做小娘,这事儿在他面前有些什么怪的!到底苏七一个闺门女子,养在深闺里头未曾见过些世面的,怎么会去打听了这些事情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错下了苏七这一步棋。

  苏七发表自己的看法:“倒也说是哪位官人家将她讨去做了小娘,在深宅大院里养着,锦衣玉食的也好过孤零零的在这锦阳城里为了生计奔波。”

  萧夜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