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纨绔

  这怎让人不恨?李氏是犯了死罪,原以为这些都瞒的苏七好好的,却不想被二夫人徐氏那个嘴巴大的给说了出去,让苏七这些年瞧着自己的杀母仇人痛快。

  ​方嬷嬷也悔,十年前她若是强硬一点,也不至于就被李氏几句话打发去了洗衣房,让五岁的苏七独自一人在那吃人的地方。

  今夜的月亮忒亮,似是一块上好的玉盘挂在天边,月色投在院子里,参差的树枝印在地上,说不出的清冷惆怅。​

  苏七拿帕子​拭去眼泪,轻轻地钻入方嬷嬷怀里,继而宽慰她道:“嬷嬷安心,没道理我会一直藏着这份恨的,李氏欠我小娘的东西我都会要回来。她现下在这锦阳城里可谓名利双收,过得都是风生水起的日子,我就要让她苦心经营的这一切都作了空。”

  ​她说这话时缓缓闭上眼睛,柔和而又哽咽的声音让人听着有些心里不是滋味。方嬷嬷抱着她,愣愣地。

  ​这时,月澜提着大灯笼从垂花门进来,随手将灯笼挂在门旁的挂钩上。她看向院中抱着的两人,轻笑出声:“姑娘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贪恋嬷嬷的怀抱可不行啊!”

  苏七这才从方嬷嬷怀里钻出来,与方嬷嬷对视一眼,忽然露了个笑出来,​笑道:“您看,这丫头准是醋了,想着没能这样抱着嬷嬷,便来眼红我。”

  听她这样说,方嬷嬷也笑着看向月澜,说:“你也是嘴贫,没大没小担心姑娘恼你。”​

  月澜​却说:“姑娘呀舍不得的!”说完,掩面轻笑了几声。

  苏七听后摇了摇头,笑说:“这丫头我现下是管不了咯,改明儿让你在回到婶娘身边伺候,看你还说我舍不舍得。”

  月澜急忙认错,笑道:“奴婢错了还不是嘛!姑娘可别让奴婢离开揽月居,方才是说胡话呢,其实是奴婢舍不得姑娘。”

  ​月溪从右侧耳房里出来,一身衣服被弄得乌黑,脸上也黑黑的,涂成了个小花猫,她隔着抄手游廊喊道:“姑娘,水已经备好了。”

  月澜服侍苏七沐浴,方嬷嬷则带着月溪去后罩房里​安置。揽月居的后罩房共有四间房,月溪住在最右边一间,最左边一间空出来做库房,离方嬷嬷最近,钥匙也都是她管着。

  屋子午后早已打扫妥当,月溪只管住进去就行,但方嬷嬷是苏七身边的老人,眼里见不得有可能背主的丫头待在苏七屋子里,就不免多说了句,​“咱们姑娘是个心眼儿好的,最是温顺,乖的跟只小羊羔似的。我先不问你是打何处来,既然成了这屋子里的丫头,就容不得你想些其余乱七八糟的,只管用心侍候姑娘就是。”

  ​月溪乖顺地点点头,规规矩矩给方嬷嬷做了个礼,说:“谨遵嬷嬷教诲。”

  停了片刻,又接着道:“嬷嬷,我是个不算富硕人家出来的孩子,虽说家里头没些钱也没些势,但父亲从不愿我比别的姑娘差些,也是让我学了几年圣贤书。月溪不蠢,知道姑娘定是疑了我,您帮我带句话,若姑娘哪时想问了,就将我唤了去,我一定不瞒姑娘的。”​

  她说到父亲那里​时目光暗淡下来,被方嬷嬷眼快瞧见,她不禁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先早些睡吧,姑娘不至于追问你的从前,到你何时想同她说了,那就去和她说。”​

  ​方嬷嬷走了出去,又去了次苏七的正房,她已经沐浴完整,换了身浅粉色的裙子,外面披着一件浅紫色折枝纹褙子。月澜正在和她说话。

  “姑娘,明日里顾世子与六殿下去了,见着二殿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么?这样诓骗他们妥吗?”

  苏七拿着一本书,却单单翻着这一页,没有变过。她没有在看,不然月澜也不敢扰她的兴致。其实她也担心月澜说的顾虑,怕明日两方人见了场面不好控制,二殿下是要与她交好,若这当头一局设的好了,没准就成了他的瓮中之物。寻六殿下两位摆明是利用他们来砸场子的。

  但又想着二哥哥苏子涣是她信得过的人,与他走得近的自然也是心好的,她既那么晚了还遣人过去相邀,顾离桑心中一定存了疑虑,明日里见到了二殿下,该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想到这一层,苏七总算安心些许,也向月澜解释了个中道理。

  六殿下萧夜凌与他二皇兄不同,他母妃是平西王府的郡主,平西王的嫡亲妹妹,娘家富贵体面,兄长又握着兵权。虽说平西王被派去了边疆,且宫里的淑妃娘娘顾氏也早早故去,但老王爷在朝中谋划了几十年的势力还在,终归比二殿下要多几分保障与资本。

  更甚的一点,萧夜凌与萧夜齐一样没有母妃疼爱,但萧夜凌却比后者更加知道怎样韬光养晦,只整日里与自己的亲表弟顾离桑提着折扇四处转悠,做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时常流连勾栏瓦舍,或是唱戏听曲。

  再是顾离桑,这位世子爷表面见着吊儿郎当,时不时还当街调戏一下良家姑娘,偏偏还不准他人也来调戏,不然他准打的人家满地找牙,实叫人又怕又爱。

  他们二人生生将自己装成了锦阳城里的纨绔,可苏七却觉得他们是大智若愚,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方嬷嬷走了进来,苏七就问:“那丫头可有说什么话?”

  方嬷嬷道:“只说明白姑娘疑了她,若有些什么好奇的可以招她过去问话。”

  苏七将书放下,笑了笑:“怕的不是聪明的,而是怕有些小聪明的,她以为这是退而求其次,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些小把戏,要说几句话就能打消我的顾虑,那也想的太容易了。”

  月澜问:“姑娘是觉得月溪她是别人派过来的人?”

  苏七摇头,“不会,若是别人派来的,那人又怎会知道月溪就一定会被你挑来揽月居呢?你瞧她头上戴着白簪花,显然是家中有长辈逝世,她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存在吃不上饭被卖做奴仆。那若不是这样,一个姑娘家的又怎会甘心去伺候别人?我猜她家里长辈定不是寿命到了安然离世,她将自己卖做婢子也是为攀上一户有权势的主人家,然后为家里的长辈报仇。”

  ​听到这里,月澜刹那间悟了,紧着声道:“奴婢明白了,她之所以选择来将军府,是因为锦阳城里鲜少有向咱们这样和气的,她若去了别的府,被分在得宠的院子里那是她的运气,若被分在不得宠的院子,这仇还怎么报?只有咱们府上,无论是二哥儿还是六姑娘,再是姑娘您,三老爷与大娘子都是看重的,她去哪里都可以把之后的计划继续下去。”

  苏七一派孺子可教的样子瞧她,然后笑嘻嘻对方嬷嬷道:“时候也不早了,嬷嬷先去休息吧,若有事会让月澜去唤您。”

  方嬷嬷应是,转身退出了正房。月澜跟过去送她,门上锁后苏七也已经爬上黄花梨木做的雕花榻,月澜又走到灯盏旁灭了烛火,然后栖在西次间的大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