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邀

  此时念清园中,有三婶居主位,张嬷嬷在一旁候着,右侧客座上正襟坐着一个玄色衣袍的男人,他瞧着只三十五六的年纪,脸上却有道道皱纹布在那里,虽说不上狰狞,也算不得赏心悦目。

  苏七少经世事,却看出他身上衣袍的料子是顶好的,想来受二殿下信拂,得罪不得。又说这是位齐王府上的管家,也算是天家的人​,苏七忙见礼道:“侄女儿问三婶安,这路上耽搁了,让三婶久等,也让管家先生久等,还望海涵。”

  为表歉意,又向管家福了一礼。

  管家见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扶起了她,陪笑道:“七小姐客气,老奴为奴,您为主,主怎可拜奴,受不起受不起啊!”说着向苏七拜了一拜。

  他这拜的让苏七直直发愣,尚未弄清什么状况,便听杭氏笑道:“七丫头,你快些坐吧。吴管家,早前您说二殿下有桩子事情要同我家七姑娘交代,现下她人也到了,这事儿,您也该和我们说说了吧?”

  管家姓吴,是二殿下府上司礼的管家,平日确实受主子爷看重,是有重要的事才会让这位管家出面,因此当他上门来说要寻苏七时,杭氏也惊了一惊,生怕苏七做了些什么开罪了二皇子。可看吴管家待苏七恭敬的样子,她又将心收了收。

  吴管家见苏七在对面椅子上入了座,他才道:“原也是突然,就这样冒失过来寻苏家七姑娘,实是我家殿下的命令,我才急急赶来,殿下他贵为皇子,他的令谁敢不从呀!您说是吧杭大娘子?”

  杭氏喝着茶呢,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却有些挂不住,只道:“吴管家说的在理。”

  今儿二殿下吩咐下来的事,只怕容不得苏七拒绝,人家可说了,二殿下贵为皇子,他的令不听那是和天家对着干,有心人一听只怕给苏家盖上顶谋逆造反的帽子也是难说。

  左右不能拒,她还就不信这二殿下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强抢她侄女儿的事来。既要他们苏家行君子之道,他人也莫想要在这做什么强盗。

  吴管家侧目瞧了苏七一眼,见她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又重了几分,接着道:“这三伏天里,炎热非常,二殿下说当日与苏家七姑娘一见如故,愿交下苏姑娘这个朋友,便邀姑娘明日前去清云寺赏花纳凉,还望姑娘能应下,赏我家殿下一个脸面。”

  杭氏听到这里却冷冷一哼,道:“吴管家说笑,二殿下既然相邀,便是给苏家的脸面,赏了七丫头一个脸面,管家却这样说,是要抛给她一个大不敬的罪过啊!”

  听她话中带怒,吴管家随即陪笑道:“大娘子言重了,我家殿下看重七姑娘,真心相邀,但答不答应还不是苏七姑娘一句话的事儿么?”

  又看向苏七,和声细语道:“就是不知苏家姑娘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苏七浅浅一笑,事已至此,她除了应下,莫还有其他法子?朝堂尚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说,何况她这一深闺女子。

  “劳管家先生过来传话,且替苏七向二殿下说一句,明日苏七必如时赴约,不知是哪个时辰?”

  吴管家答:“巳时。”

  “好。”苏七爽快应下。

  吴管家自然没了再留在将军府的必要,又当着杭氏的面夸了苏七蕙质兰心,秀外慧中,而后领着两个小生匆匆离去了。

  吴管家前脚刚走,杭氏就迫不及待的走过来握住苏七的手,担忧地问道:“阿七,你又怎会平白招惹了二殿下,你莫不知道他……”

  “嘘!”苏七急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劝慰道:“婶娘莫急,阿七自有打算。本也是前几月随六姐姐去赴顾世子的生日宴,哪儿能想在宴上遇上二殿下,他瞧未见过我,一时好奇便与我说了几句话,因此记住了我。现下他邀我去赏花,自不能拒他,但阿七也不至于被他几句花言巧语哄骗了去。”

  这一番话无疑是给杭氏吃下一记定心丸。莫瞧着苏七平日里一副唯唯诺诺,不争不抢的样子,杭氏明白,这苏家小辈里的几位姑娘若要争,还真没几个争得过她苏七的。

  她向来有自己心里头的想法。

  也罢也罢。杭氏不再多说,吩咐一些侍卫明日跟着苏七一同前去,必须确保苏七的安全。

  苏七谢了又谢,眼见着日落西山,落霞染天,火红如血,这炎热的天在这一刻才稍微凉快几分。杭氏轻摇着团扇,遣了张嬷嬷下去安排晚膳。

  杭氏由苏七扶着坐下,她又唤了月澜下去煮两杯新茶上来,自己也在杭氏跟前坐好。

  茶是苏子涣前几月从江南带回来的竹叶尖,取茶叶芽尖揉洗制成,在江南一带盛产,但锦阳却少见,也给苏七院里送了一壶去。

  月澜端上来,杭氏接过茶之后只品了一小口,然后将茶放下,笑着说:“现下你二哥哥与六姐姐回淮城省亲,你三叔也不在府上,我一人在那偌大个漪澜轩里头,也没个说话的人,你可是觉着你住的离我那儿远了,就不管不顾我这一位婶娘了?”

  苏七也才喝了一口茶,听她这样说,忙陪笑,“冤枉啊婶娘,您在阿七心中多大的分量,若没有婶娘,阿七只怕在那吃人的尚书府里头尝不到一点甜头的,又怎会忘记您的恩情。”

  杭氏又问:“那你这几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你可别想着诓骗我,那方嬷嬷日日进进出出的,可逃不开我的眼睛。”

  苏七“嘿嘿”一笑,“婶娘果然是练就了一个火眼金睛。”

  杭氏嗔了她一眼,“你别贫,我现下是和你说正事呢,一个姑娘家的出去抛头露面的可不好。”

  这是在将军府,什么都逃不开杭氏的眼睛,更何况方嬷嬷一连几日的出府,又是一整日一整日的不回,因此苏七本也就没想将茶楼面馆的事情瞒着杭氏,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她说清楚罢了。而今自家婶娘谈起,她也不该打着哈哈,用几句话随意打发她。

  “此事本预备着茶楼开起来时再与婶娘说的。不瞒您说,这茶楼是我早几年前便规划着开的,我虽是在您房里养着,受的都是与六姐姐一样的教法,点茶我会,弹琴我会,哪怕是遇险时保命的功夫都是和六姐姐一样,三叔往好了教的。我心里感恩,也想着在您二人膝下尽孝,然我终归是爹爹的女儿,是尚书府的孩子,不能一辈子都求着三叔与婶娘过活。”

  她这样一说,杭氏不乐意了,连着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一个度,“说什么胡话,一家人里头说什么求不求!你那个嫡母李氏若敢给你许一个我不乐意的人家,绕她是个诰命夫人,我也给要跟她拼命。我亲养的孩子,不是给她李氏攀附权贵的资本。”

  杭氏这一番话可谓甜至苏七的心坎儿里头,她暗自拭了眼角的泪,拉住自己婶娘的手,诚恳道:“阿七谢过婶娘爱护之恩,阿七住在这将军府里头,是个女儿家,既不能上阵杀敌,又不得入朝为官,不能为将军府讨一份恩荣来,但阿七也不想一事不做,就住在这将军府里白吃白喝。

  不如出去从商,也能挣几个钱回来,我先存好,到时候再置办几分田产,多买几个铺子做嫁妆,这可和婶娘您给的不一样,这是我自个儿挣的。况且我足不出户,锦阳城里就知道有个苏家七姑娘,但这位七姑娘他们都还没见过呢,我若不说,他们也猜不到那里去,影响不了我的声誉。”

  杭氏早猜到她这一番说辞,偏偏是滴水不漏让她不好再劝,终于她叹了一口气,将这事应承下来,只说:“若是有些什么需求,只管来找你婶娘,那铺子落户,待你二哥哥回来,我让他去户部帮你办好。”

  苏七大喜,笑嘻嘻道:“多谢婶娘。”

  杭氏拍拍她的手,“傻孩子,自家人跟前谢什么啊!你小娘生前将你托付了给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这时,张嬷嬷走了进来,说:“大娘子,七姑娘,晚膳已备好,移步花厅用饭吧!”

  苏七就将杭氏扶起,又轻轻理了理杭氏的衣裳,两人笑着往花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