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齐王

  苏七的揽月居是一个三进的小院落,位于将军府后院西南角处,位置颇偏。自此向南行百二十米有一片翠绿的竹林,偶有凉风吹过,竹叶作出沙沙的响声,在这里竟也能听清。

  竹林的那头是一片梅花林,那里本是自家父亲的地产,小娘尚怀着她时,父亲便在城南那里造了一个人工湖,又栽下几株梅树,本是讨她小娘欢心的东西,却不料风云不测,尚未竣工,她父亲便在回城途中坠崖身亡。

  城南梅林便落到二叔的手上,二叔招了几名苦工将湖扩大了些,也引入城南山上的泉水,为其取名清月潭。匆匆多栽数株梅树后,将其献给了天家。

  ​那里又成了天家的地盘,然十几年来却也并未派人过来打点,又加之锦阳城中只苏七这处离那里最近,平日里也只有揽月居的人会过去瞧瞧。

  苏七偶然想起早年间自己在​那里埋了一坛酒,而今也有些年头,可以挖来尝尝味道,便向月澜道:“将梅林埋着的那坛梅花醉挖出来吧,七夕快到了。”

  ​语气平淡,面露愁色。是啊,七夕要到了,此刻锦阳城中的女子只怕各个闷在家中秀着香囊,又怀揣着娇羞且激动的心思期待那晚的花灯会吧。

  可惜,闺门女子的活计当中,她最不擅女红。

  月澜应道:“是。”

  顿了一顿,又有些支吾为难的说:“今……今日去漪澜轩,大娘子同奴婢说,说是请容国公府,请了易老夫人做正宾,为姑娘办个及笄礼。”

  她话落,急急去瞧苏七的神色。​

  苏七神色淡淡的,乌黑的眸子紧盯着面前的一碗茶,目光深邃恰似深渊,却又不失灵动与清明。忽而见她抬眸,露了个大大的笑来。

  月澜心中一跳。

  “总是让三婶张罗,​阿七心中有愧。方嬷嬷,劳您为我走一趟,改日里头送盆玉兰盆景过去,我亲养的倒也没有失了礼分。”

  ​方嬷嬷微微一愣,而后恢复神色,亦笑:“三太太向来喜欢这些,又是姑娘自己养的,自然心仪的紧。”

  ​听苏七这般说,月澜这才放下了心,遂将话头引去东坊铺子,“适才听方嬷嬷说,东坊的铺子谈妥了。”

  方嬷嬷也道:“所幸遇上六皇子与顾世子,铺子前东家将价钱压低了二百两。”​

  诚然,能在东坊那里以八百两的价格买下一间铺子,这是苏七获了利的。

  她于是向方嬷嬷投去认可的目光,赞赏道:“虽然是看在六皇子与顾世子的面子上,前东家碍于权贵威严,但能遇上他二人实则是你的造化。改日里茶楼铺子办起来了莫要忘记请他们来观礼。”

  她与其二人相识并不久,不过数月前随苏云芷去​平西王府赴宴时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关系好坏,但这两人平素与她二哥苏子涣走的近,苏七便姑且将这份恩记在自家二哥哥身上。

  ​如此一来也能空下些银钱做别的事。这个茶楼面铺一事她早有盘算,她虽是尚书府七小姐,一世衣食无忧,却也是庶女。天临国嫡庶分明,庶女若学不会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任三婶如何待她好也是徒劳,何况她还没有小娘。

  这一点苏七十分清楚,她能养​在三婶这里,是三叔家中的恩情,但终归她是父亲的孩子,能决定她未来前程的是她的嫡母,李氏。

  可偏偏,她的小娘林氏是父亲生前最宠爱的小妾,更是为她耗材耗力造了个城南梅林,李氏善妒,若不是那五年里常有三婶护着,有颜小娘照看着,只怕她别被饿死就是被冻死吧!

  若非如此,苏七也该要做着嫡母会为她谋划前程这样的梦的。​

  现今若在这锦阳城中有个铺子,过几年再置办几分田产,庄园,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凄苦悲凉。

  “往后需做的仍由方嬷嬷过去打点,若有些妇人家不方便做的,便去前院儿寻苏伯。这铺子也需要些点心甜品做的好的,月澜你得空了去南坊瞧瞧,若有手巧的瞧得上眼的姑娘小生便带几个回来。”

  南坊是穷苦人家的地界,锦阳城中最混乱也是最凄苦的地方当属那儿,多是些逃难的难民,来到锦阳举目无亲,想在这偌大的京府里头谋份差事讨个生计,人都是些顶好的人,却生生被逼成了刁民。听闻里头的人都是京兆府尹并护城军一个一个赶去那里的,竟还正气凛然说是为锦阳安乐,也是令人嗤笑不已。

  左右不是苏七一个尚书府庶小姐该管的事情。她仅仅只能多去那里招几个长工为她做事,帮他们摆脱靠偷靠抢才能活下去的日子。

  她又交代了些其他的,方嬷嬷都一一应下。这时,月溪才将做好的面端上来。她走路是步子似有些浮,苏七由于在尚书府居住的那五年里常被罚跪,经验使然,令她一下便瞧出月溪膝盖有伤。

  待她将面放下,苏七问:“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月溪微微一愣,眼底有丝慌张闪过,却被她很快掩饰了,只道:“奴婢的腿不碍事的,姑娘快尝尝面,不然该坨了。”

  苏七上下打量她几眼,不再做强问,低下头吃面去了。

  月溪手艺不错,甚至比月澜的还要好些,面团是现揉的,根根筋道,她只配了些青菜外加一个荷包蛋,不油不腻,十分可口。

  苏七用了几口刚准备夸她面做得好,门外便急跑进来个丫头,丫头一面跑一面喊:“七姑娘,七姑娘。”

  苏七不禁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面前仍有些气喘的丫头,“你是三婶身旁的丫头?如此急着寻我,可是有事?”

  那丫头规规矩矩给她做了个礼,道:“奴婢芸清,给七姑娘问安。”喘了口气又接着道:“齐王殿下派了人来,说是要来寻七姑娘,大娘子让姑娘快些去念清园一趟。”

  她说完,苏七愣了,月澜月溪并着方嬷嬷,都愣了。

  二皇子找她干啥?苏七自认为与六皇子顾世子不熟,她自然也不会认为与二皇子熟稔,一场宴会的情谊便找上家门,这有些夸张了吧?

  苏七怎么也想不通,这尊大佛找她意欲何为,但她知道万没有将其拒之门外的道理,二殿下贵为皇子,是天家的人,她一个小小的苏家庶女,也还没那个本事将他的人拒之门外,只能硬着头皮走一趟。

  她转身看向身后月澜三人,却见到月溪泛白的脸色与紧抿的嘴唇,她不禁心生疑惑,目光下移,见她迅速将紧握的手藏到身后,苏七心中疑惑更大了。

  月溪与二皇子认识?!

  不及她细究月溪的过去,芸清又催促道:“姑娘还是快些去念清园吧,来的是齐王府的管家,耽搁不得。”

  苏七又用探究的目光看了月溪一眼。

  只见她将头低低埋下,身子因为双手用力握拳的缘故,甚至有些微微颤抖。苏七轻轻皱眉,只怕月溪不止与二殿下认识,更甚,她同二殿下还有几分渊源。

  她最终看向月澜,轻声道:“月澜,你随我过去看看。”

  月澜点头,随着苏七芸清出了揽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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