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鹤之甚至来不及关注宁晟,他就在面前晕了过去。
耳边依旧是熙熙攘攘的动静,大呼小叫着把晕倒的几个人拖上了车。
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眼下的地方被毁了大半,但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还有更多的人会阻挡他们的去路,还有那个疯狂的张如峦想要他们的命。
“走……”安鹤之沙哑着嗓子指挥众人。
他目前是唯一一个能发号施令的人。
安鹤之坐在车檐上,这一夜就如同梦境一样。
他亲手杀了人,也有人因他而死,那血淋淋的场面,宁晟持着刀挡在他身前的时候。
重伤昏迷的沈玉,至今未醒的霍恒,已经……死去的关缨……
一刀接一刀,仿佛落在了他的心上。
安鹤之突然绷不住了,抱着宁晟的肩膀失声痛哭,只是宁晟此时也听不到,只能任由他哭着。
也许是哭累了,在他们离开这里,马不停蹄地走的时候,安鹤之说道:“你们……回燕王府,我去趟壤安,接一个人。”
他要接的自然是关琪,安鹤之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关琪独自放在壤安。
可是,底下的人总会有疑虑,怕他出什么事。
在距离壤安最近的时候,安鹤之跳了车,趁着月色进城。
这里早就没有防备了,那些士兵也都撤了。
当初齐方佑一死,半个月后宁晟才传回信件,估计现在才到皇上手中,根本没有人能管这里的事情。
虽然对百姓来说问题不大,可是终究还是会变的。
他到关缨家中的时候,关琪还在熟睡,有一个绯月阁的女弟子陪着她。
这人自然认识安鹤之,也没有问为什么,便把关琪交给了安鹤之,还替她收拾了东西。
安鹤之没有多说,只是对着那女子点了点头,怀抱睡熟的关琪默不作声的离开。
“他……是不是回不来了?”
女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声音发颤地问道。
安鹤之身子一愣,僵在原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连正脸都没有给她。
良久过后,安鹤之才听见一声长叹,随后只听见女子带着哭腔说道:“公子,关琪是他的妹妹,劳烦您照顾好她……关琪不喜欢吃辣的东西,喜欢甜食,但是不能多吃,不能一味地惯着她……您也很喜欢关琪吧,麻烦您了……”
话罢,只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安鹤之转过头去看,一道黑影掠过墙角,已经不见了踪迹。
一个江湖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可是他呢?
却无能为力,甚至为了杀人在胆怯。
若不是他,关缨不会卷入其中,更不会死。
也许壤安的生活还是如同一潭死水,但说不定某一天齐方佑就会遭到天谴,张如峦也会有人惩治,关缨会带着他的妹妹过上很好的生活。
关琪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会很开心地长大。
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
安鹤之驻足良久,最后才抱着关琪离开了这里。
那间住了四五日的屋子,门还开着,似乎在等谁回来。
只是,最后的人也离开了,人气渐渐消散……
出了城,还有一小部分人在外面接应安鹤之,看着远处亮着的火把,安鹤之心中突然有了方向。
他还有宁晟,还有燕王要辅佐,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有太多太多的东西等着他处理……他绝对不能停留在这里。
安鹤之快步走到车上,将怀里的关琪搂紧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回来的人没有去时的一半,霍恒很多手下都折在了里面,绯月阁也牺牲了不少人,但是其他人从里面出来后便各自散去。
从浩浩江湖中来,又往浩浩江湖中去。
“公子,宁小侯爷那边情况不妙……”
素儿在车子外面对着安鹤之说道。
安鹤之即刻跳下来车子,往停在墙面的车辆跑去。
他跟着余老先生不是白学的。
只是手中没有药材,只能给他喂那些止血的药丸。
安鹤之的下巴贴在宁晟的额头上,还是烫的吓人,只不过,安鹤之紧紧抱住了他,将那些沾了血的脏衣服擦干净后,把人裹在被子里,一刻也不肯松开。
“鹤之……”昏迷中,宁晟也不忘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安鹤之握住了他的手,纵使宁晟感受不到,可他似乎意识到安鹤之就在他的身边,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午。
不过,受伤的不止宁晟一个,还有霍恒和沈玉。
那两个也是昏迷不醒,一个比一个重。
沈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身上的骨头都被折断了,尤其是胳膊,脱臼加骨折整个手臂就像面条一样软趴趴地弹着。
脸上的血迹也是洗都洗不干净,若不是安鹤之之前给她喂了好几口药丸,此时估计也是没命了。
“沈玉姑娘,福大命大!”素儿给她擦着身上的血污,虽然与沈玉相识不就,但也心疼地哭了出来。
看沈玉身上的伤口,多半是自己折断的,应该是为了从哪个狭小的地方逃出去,只能够出此下策。
“会好的。”安鹤之给沈玉诊了诊脉,她虽然看上去比宁晟严重,但是脉搏比宁晟还要强些。
眼下最让人着急的还是霍恒,不知道燕王遭受了什么,高烧不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安鹤之几乎把自己带来的药膏都用在了霍恒身上,还是不见起色。
“再快一些,赶紧回去!”
也不仅仅是为了躲避身后可能存在的追兵,他们几个的情况确实严重。
安鹤之走得急,根本没有带多余的东西。
只能是快点回到燕王府,让余老先生亲自医治他们。
安鹤之招来了府兵,那是之前被一起抓紧去的,他告诉安鹤之,再被捉进去之后不久,张如峦就现身了,亲自把霍恒带去了其他地方关了起来。
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安鹤之紧皱着眉头,虽然张如峦事情败露,霍恒也不算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人,但他毕竟还是燕王殿下,居然被如此对待,看来张如峦是真的不要命了。
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管燕王代表着谁,都是对皇帝的挑衅。
安鹤之派人拿来纸笔,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写着书信,先一步让人送到霍玄烨那里。
他并非是要让霍玄烨来救他们,或者在他面前给霍恒树立一个好形象。
而是借着霍玄烨的嘴告诉皇上,霍恒为皇帝的权力受尽苦楚......而张如峦胆大包天,蔑视皇威,无恶不作。
安鹤之早早地就意识到,燕王手中无论是兵力还是其他的,都远远无法跟朝廷媲美,甚至是想张如峦那样,他都做不到。
所以才格外想得到陶旌的支持。
安山之地,千里要塞。
得到安山,不只是他手中所握的兵力,霍恒几乎就可以左右大周的存亡。
眼下情况更是危急,他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紧接着安鹤之修书一封,挂上自己脖颈间的白玉棋子,让人送去安山。
或许安山的那位也等了许久,他隐忍十多年,一直在暗处默默关注着安鹤之,当年安邈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只能给了安鹤之。
陶旌或许算不上什么忠臣,但是他是良知的人。
当年举家被迫迁离长安,再无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的可能。
若不是安邈的收留,估计如今也不会有安山将领陶旌。
只是早早地成了一副枯骨。
安鹤之这也算是承祖上荫庇,若不是安邈当年为人友善,不管是谁都诚心相待,此时安鹤之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后盾。
车马不停地赶着,终于在第二日的傍晚之前,回到了燕王府。
从素儿得知他们失踪的消息为止,到现在不过五日时间。
可是早已经物是人非。
大半的府兵都被埋在了地底下,就连这三个人也是昏迷不醒。
关琪在车上坐着,看着陌生的环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一个不注意,就被她看见了昏迷的宁晟。
她焦急地在四周寻找着关缨的身影,却没有收获,她紧紧地拽着安鹤之的衣服,一双眼睛中全是在询问她哥哥的去向。
安鹤之无话,只是神色艰难地看着关琪。
关琪似乎突然就明白了,还没来得及出声,泪水就流了下来。
她这一嗓子,勾起了所有人的情绪。
府兵中都是相处多年,宛如亲兄弟,更有王妃看着霍恒伤痕累累的样子,掩面哭泣。
安鹤之此时却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冰冷冷的,没有感情,只是把关琪抱在怀里。
他心中自然是难受,可是泪水无济于事,他还需要站出来承担这一切。
无论是宁晟还是霍恒,他都需要一一照顾好了,不能有任何差错。
他们几个的命几乎已经绑在一起了,就算是宁晟和安鹤之表面心系长安,但也跟霍恒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再是两个人的独行。
就算未来在霍玄烨那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只要这件事情传到长安,皇上或者是霍玄烨都会对他们有所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