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枉法

  安鹤之静静地等着,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事情快要结束,齐方佑这边几乎已经是断论,但是依旧觉得压抑,像一座大山挡在了眼前,遮云蔽日,昏暗无光。

  这座大山,搬不动移不走,又难以跨越,不知如何是好。

  不到半个时辰,宁晟就阴沉着脸走出来,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他重重地把卷宗往桌子上一甩,隐隐约约看见了几个字,大概是关于那次赈灾银数目的汇总。

  “怎么了?是看见了什么,还是燕王跟你说了什么?”安鹤之看上去比他平淡得多。

  宁晟沉默不语,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整个密道里都是阴气沉沉的,不过片刻时间,身上的衣服就被水汽打湿。

  只是衣衫湿了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很快他们就因为眼前的景象忘记了其他。

  满屋子的黄金白银摆在眼前,堆到了一人高的样子。

  被提着的灯笼一照,整间密室都开始散发着别样的光辉。

  还没有算上那些箱子中未打开的部分,就只是这些就足够让人震惊。

  震惊到几个人瞬间安静,几乎是死了一般的寂静。

  好在宁晟还是有些理智在的,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即刻上前去验明真假,说来也对,宁晟在一瞬间都觉得自己到了幻境。

  霍恒缓缓闭上眼睛,沉重地叹息。

  宁晟走到一旁的架子上,上面寥寥无几的卷宗被他一起拿下,里面详细记载了这些颇为壮观的黄金白银是从何而来,用了多少,已经关于那处荒废的引水沟渠。

  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最关键的部分,宁晟头也不回地走出来,似乎是赌气一般得来到安鹤之面前。

  “欺人太甚.....”似乎是一声长叹,只是齐方佑怎么也欺负不到他头上?

  安鹤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宁晟答非所问,直接骂道:“我现在就把那个狗官的脑袋割下来!”

  “稍安勿躁!”安鹤之赶紧拦住他,他清楚里面必定不是一般的场景,“齐方佑注定是死罪,留他几天回到长安再说。”

  宁晟剧烈地喘着粗气,脸色都气红了。

  随后,霍恒也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他们两个拉拉扯扯的样子,想必宁晟是已经发过一通脾气了。

  “王爷,里面?”安鹤之试探地问着。

  霍恒紧皱着眉头,才说道:“大概是赈灾的银钱除去花费的那些,一分不剩,都在这里,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安鹤之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对......这次算是人赃并获了。”

  他的思绪仿佛一直都没有放在这上面,轻飘飘地没什么感觉,也不是他们两个那样震惊。

  “王爷,劳烦您派几个人帮着把东西搬出来吧,说不定还要一起送回长安去。”

  那些东西一直放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办法。

  只不过霍恒说道:“送回长安的话,可能需要更多的人手......不如先将齐方佑带回去,我派几个府兵押送,你们也好放心。”

  安鹤之点了点头,可是宁晟却大放厥词地问道:“你把那些金银留在这里?什么意思?”

  霍恒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说道:“宁小侯爷以为我是什么意思呢?”

  钱财谁都想要,只是这些钱财从前是国库里的,是黎民百姓的,现在却是无名无姓的赃款,按理应该一起送回长安的......

  “霍恒,你的那些心思人尽皆知。”

  安鹤之看着周围那几个人,让他们先退下。

  他是故意的。

  安鹤之心中也清楚,霍恒需要钱,他要留下这笔财产为己用,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霍恒本来也不用把线索交给他们,也不必淌这一次浑水,来担上这个名头。

  “不妨与宁小侯爷明说,我确实需要钱财。”

  “但是你不能打这笔钱财的主意!”

  安鹤之听着他们两个的争辩,说道:“这些钱算是给当地百姓赈灾所用......”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听完安鹤之的话,其余两人也是闭上了嘴。

  回去上缴朝廷,霍恒是不愿的,毕竟数量不小,加上这几年国库亏空得厉害,添上这些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就算是不能为己所用,也不能助战对方。

  但留在霍恒这里,终究是没有合适的理由。

  可是安鹤之的私心却已经偏向了霍恒。

  宁晟心里不是滋味,他跟安鹤之算是一个心思,却又不完全一样。

  宁家毕竟还在,他还是皇帝的臣子,他可以为了安鹤之放弃一些东西,但是不能赔上整个宁家的性命。

  袖子下的拳头已经捏紧了,似乎是对安鹤之这样的说辞很不满意。

  宁晟知道,要是把这些钱财发放下去,必定会有消息传到长安,到时候完全可以给他治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而且这里离霍恒的地盘也近,完全无法控制钱财究竟去向何方。

  “不如这样,这笔钱财暂时封在这里,派人严加看守,等我们回到长安之后上报,反应竟遥民不聊生的衰颓之景,提议把银钱下发。”

  既没有到霍恒手里,也不会回到朝廷。

  “到时候也可以派其他人来监督。”

  等着安鹤之说完,两人都是无话可说,反正谁都没占到好处,只是与理而言,霍恒已经是占了极大的好处。

  “好。”这样一来,霍恒自然是爽快地答应。

  宁晟也只好点点头,只要这笔钱财的去向不会因为他的决定连累到宁家,那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他还是愿意听安鹤之的意见。

  只是他从心里期望,这笔钱财但愿能真正到了百姓手中。

  万一有朝一日回到壤安,说不定还能看到关缨口中的盛况。

  “走吧。前面还有人等着我们呢!”

  前厅的齐方佑还兢兢业业地跪着,祈祷他们什么都发现不了。

  只是事与愿违,该来的还是会来。

  安鹤之留心,特意带上了宁晟拿出来的一锭金子。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齐方佑恭恭敬敬地跪着,便大声喊道:“下官冤枉啊——”

  “冤枉?贪赃枉法之人,你也配说冤枉?”安鹤之清冷的声音犹如一盆冰水,从齐方佑的脑袋泄下。

  齐方佑整个人楞在原地。

  “不可能!你是在骗人,绝对不可能!你们什么都没有找到!我是冤枉的......”

  齐方佑瞪大了眼睛,那双突兀的眼珠几乎要掉下来,他不断地重复着“这是假的”,依旧不肯面对现实。

  安鹤之蹲下身子,把那锭金子摆在他的面前,讥讽地说道:“齐大人可还认识?上面的官印还十分清晰呢,若是大人不信可以仔细看看。”

  “怎么会!那可是大师留下的机关!怎么会!”齐方佑声嘶力竭地吼着,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

  安鹤之冷哼几声,不愿再理他。

  什么大师的杰作,齐方佑也不过是被人骗了,一个跳梁小丑的故能玄虚而已,又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骗你的,可能是那个大师呢。”宁晟轻飘飘地一句彻底击溃了齐方佑的心理防线。

  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绞尽脑汁的谋划,都在这一瞬间崩溃,他接受不了,这怎么可能!

  “不会的......不会的......”齐方佑看起来像是疯了,不停地重复着。

  “人赃并获,你可认罪?”霍恒坐在高位上,睥睨下方凌乱的齐方佑。

  可是齐方佑没有丝毫地反应,连头也不抬。

  “四年前的赈灾银,几千万两黄金白银,私藏在县衙......你若说出同谋,本王可保你全尸,留你子女性命。”

  齐方佑苦苦地笑了几声,到头来不还是一死。

  “说不说!”宁晟手中的刀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你若是不愿说,现在送你上路也行!”

  宁晟正苦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齐方佑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脑袋往地上一磕,不似以前那样犹豫,说道:“下官贪赃枉法,漠视皇规,不顾黎民百姓之苦,私吞钱财,但这并非下官一人所为!”

  安鹤之唇角勾起不显眼的弧度,心想着这齐方佑还不算太无用。

  他立刻提起笔墨开始记录齐方佑所说的事情。

  “......下官完全是受竟遥知府张如峦所蛊惑,不明是非,罔顾律法......”

  安鹤之将罪状呈现在齐方佑的面前,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齐方佑咬破指尖,按上了自己的手印,他沉沉地叹着气。

  似乎已经是没了希望。

  他说道:“下官自知不可能苟活,还请燕王殿下护好我的家人。”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突然之间,一道飞箭从外面窜进来,直直地钉入了齐方佑的后脑,血溅三尺,热血洒在了安鹤之脸上。

  他们都在一瞬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宁晟反应最为迅速,抬腿去追,只是另一只飞箭“嗖”的一声划过。

  “鹤之!”

  直直地刺穿了安鹤之的腹部,他都来不及反应,衣衫就被鲜血浸透。

  几缕血丝顺着嘴角留下,踉踉跄跄地站不住脚步。

  安鹤之只觉得眼前昏花,耳边声音嘈杂,只是都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