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飘然花逝

  答应了尹天佑的要求后,韩涵才发现他原来是一个这么会照顾别人的人,也许是以前他一直站在凌辰的身后,她竟从未注意到他身上的闪光点。几乎所有的食物、颜色、书籍、音乐等等,她喜欢的,她不喜欢的,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任何比凌辰差的地方。说不感动是骗人的,离开学校的这些年,多少的孤独的夜晚,多少个寂寞的旅程,多少次胃病发作时的独自忍痛,多少次想念过去时的暗自落泪。这些年,再没有谁这样关心过她,说她是寂寞久了也好,说她是同情尹天佑也好,说她是自私也好,只是如今她贪恋这段感情,贪恋这一抹温暖。

  尹天佑这次回国并不打算再走了,本来也是帮朋友解决一些公司里的事件,正好被这家公司的一个客户老总相中,直接去了那边做总经理,这是一个很高的职位了,尹天佑显得斗志盎然,带着韩涵刚回北京的那天,他就是去处理这件事的。如今他也开始朝九晚五的白领工作,韩涵曾经打趣他,说他如果是白领,这天下的白领们还怎么活?他怎么也是一金领级别的。尹天佑也只是笑。在家的时候,他的视线总是会随着韩涵的行走而左右上下的移动,仿佛是得了一件珍宝,怎么看也看不够。韩涵一开始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渐渐的也就习惯了。韩涵大部分的时间是不出门的,她经常会看看书,浇浇花,或是趴在阳台上听音乐,偶尔也会绣绣十字绣,保姆很是喜欢她,说现在像她这样安安静静的女孩子很少见了,她总是拉着韩涵聊聊家常话,韩涵也只是微笑的听着,并不多做评论。不过当保姆问起她和尹天佑的生活时,韩涵还是忍不住的脸红与尴尬,她虽然住在尹天佑的房子里,可是却不是保姆心中所想的那种同居关系,两人都安安分分的住在各自的卧室里,就像当年住在凌辰家时是一样的,显然外人并不是这样想的。等到保姆走后,韩涵开始深思这个问题,她可能是当局者迷,只记得大家以前都是这么相处的,可是她却忘了,他们如今已经二十三四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五六岁的年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住在一起难免惹人非议,恩,得赶紧搬出去。

  傍晚尹天佑回来后,韩涵跟他说了想要搬出去的想法,尹天佑却怎么都不同意,后来竟闹的有点不愉快,韩涵说:“我住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现在又不是小时候了,别人会说闲话的。”尹天佑却说:“没事的,你要是怕别人说闲话,不如我们结婚不就行了。”韩涵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看向尹天佑,缓缓的,磕磕绊绊的说:“你,你,你这是求,求婚吗?”尹天佑的“刷”的一下红了脸,看着韩涵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涵呐呐的说:“那个,我先回房了啊。”然后就转身跑上了楼,进了屋还在不停的拍着胸口给自己安心,结婚啊,多么遥远的事情!

  渐渐平稳了情绪后,韩涵拿起浴袍走进浴室开始洗澡,可能是因为尹天佑的话吧,她的心里总是慌慌的,难以平静,匆匆的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体倒地的一瞬间,手腕的玉镯应声而碎,韩涵看着破碎的玉镯,愣愣的跌坐在原地,竟忘了站起来,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当初晓洁牵着她的手,跑到柜台边选了这对玉镯时的情景,那时她说:“姐姐,以后你一定每天都要戴着它,然后一抬手就能想起我,好吗?”接着她又想起很多过去和晓洁在一起的画面,初次见面时她趴在阳台上看着她,笑声如银铃般穿透了那天夕阳下的清风;和她一起去外婆家,陪着她看风景,聊心事的贴心小妹;去小山的路上和豆豆一路吵吵闹闹的意气风发……韩涵觉得自己最近又开始多愁善感了,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细细的去回忆过去的事情了,可这几天却像刚离家的那段时间一样,大脑仿佛不受控制般的,一件小小的事情也总能让她回想起以往的场景。收拾好破碎的玉镯,她躺在床上却总也睡不着,心里慌乱不堪,不知是为了尹天佑的话,还是为了什么别的事情。

  而尹天佑依然愣在沙发里,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有没有说过结婚的话题,只是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同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了一样,他不想让她再一次的从他身边离开,他想让她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他想和她结婚,是的,此刻,他真的很想结婚,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从此以后都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他人生的另一半。

  韩涵是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她本来不想接,可是打电话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没有办法,惺忪着眼,她拿起手机,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豆豆焦急哽咽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了,她说:“姐,你快回来吧,晓洁生病了,估计快不行了,想见你最后一面呢!”韩涵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一点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几天前,她还和晓洁通过电话,她的声音完全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怎么突然这样说?虽说是这样想,她的眼泪却忍不住的掉了下来。放下手机,她赶紧将行李箱拖出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掉眼泪,尹天佑听到动静过来看她时,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坐在地板上无声的哭泣,看见尹天佑进来,她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扑到尹天佑的怀里放声大哭,尹天佑只听见她不停的说:“怎么会这样?”他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小涵,先冷静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行吗?”韩涵这才如梦初醒的停住哭声,大概的将事情讲了一下,突然间,她抓起行李箱就开始往外走,对身后的尹天佑说:“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她如今可是躺在病床上等着我呢!”尹天佑却一把拉住她说:“别急,我陪你一起去吧,等我一下。”说完转身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飞机降落,终于回到故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两人拖着行李箱直接急匆匆的赶往了医院,豆豆等在医院的门口,靠着台阶,一脸的憔悴。看见他们,他赶紧跑过来,抱着韩涵就开始哭,哭过他拉着她飞快的跑进医院,停到一间病房门口,韩涵抬头看了一下,是重症监护室。她推开房门,浓重的苏打水味扑面而来,呛出了她的眼泪,豆豆领着她走到一张病床前,对着病床上的人说:“晓洁,小涵姐回来了,你快看看吧!”病床上的人明显有了反应,韩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个浑身插满了仪器管全身浮肿的人就是她那个如花似玉的妹妹?!韩涵忍住心酸走到床边,伸手握住晓洁被下的手,入手一片冰凉,韩涵的心也跟着落入冰窟。她哽咽的说:“晓洁,我回来了。”晓洁的鼻孔里插着一根气管,时而有点点鲜血从那里流过,那是晓洁身体里的血,她的眼睛睁着,一片浑浊,却在听到韩涵的声音时,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韩涵说:“晓洁,我是姐姐,你看我都回来了,你怎么不理我?是生我气了吗?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能回来吗?我真的回来了,你快点好起来吧!”晓洁说不出话,只是流着泪,将韩涵的手用力的握紧,紧紧的拉着,似乎是在表达她强烈的思念。韩涵哭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抽出纸巾,将晓洁眼角的泪擦掉,可是,那眼泪仿佛流不尽一样,韩涵也跟着哭,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她就坐在床边,不停的和晓洁说着话,她说:“晓洁,你快好吧,然后我就回来,再也不走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天天一起去逛街,一起吃遍这里的小吃,看遍这里的风景,好吗?不对,我们要走遍天下,看天下的风景,我一起给你寄的照片你还记得吧?照片上的风景很美吧,以后我们一起去看那些风景,行不行?对了,你还记得柚子哥哥吗?就是以前和凌辰,豆豆一起来外婆家的那个高大骄傲的男生,记得吗?他也来看你了,姐姐以后不会再孤独了,他会陪着我的,你说呢?还有啊……”豆豆听不下去,走到病房外,靠着墙站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医院的走廊里,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各有各的悲哀喜乐,这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生死别离,没有谁会去关心他人的情绪,医院,是个无情的地方。

  韩涵一直陪着晓洁,直到她的呼吸越来越弱,握着韩涵的手渐渐松开,心电仪传出刺耳的“嘀”声,护士们来来往往撤走了各项仪器,长辈们走进来,为晓洁擦拭身体,换衣服时,才将她挤出病房。她站在病房外,茫然无措,迷迷茫茫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那点犹存的余温也已消失不在,韩涵不敢置信,终于他们推着晓洁从病房里出来,隔着黄色的塑料袋,她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脸,那个曾经调皮的,欢快的、无邪的精灵。韩涵失声痛哭!

  办完丧礼的那天,韩涵回到晓洁的屋里,这路依然是以前的摆设,只是床上多了两个粉色的十字绣抱枕,那是韩涵还在长春的时候绣好托豆豆带回来的,壁柜上多了一些她从各地给她寄来的稀奇的小玩意儿,房间的书桌上还有一张没有写完的毛笔字,抽屉里有很多信件,都是她以前寄给她的,拉开最后一个抽屉,也是很多的信件,信封都是一样的,韩涵拿起来看了一下,上面写着“韩涵收”,原来,这些都是她写给自己的信件,只是因为不知道地址,就全部留下来了。韩涵的眼泪又开始滑落,她打开其中的一个信封,上面写道:“姐姐,你寄来的日照城的风景,我看见了,真美,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看看,现在已经11点半了,你在干什么呢?看书?听音乐?写作?还是已经睡着了呢?嘻嘻(*^__^*),最近,我的毛笔字越来越好看了,真的,连外公都夸我了呢!你要是不信,以后回来,我们比比??……你还是没有交男朋友吗?还是喜欢着凌辰哥哥吧?╮(╯▽╰)╭唉!他是挺帅的,很容易将人的眼光养高,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韩涵看着信件,眼泪忍不住的滚落,她几乎可以想象晓洁无数个夜晚趴在这里给她写那些寄不出去的信件的样子,她擦了擦眼泪,收拾了那些信件,走出房门。母亲沉浸在悲痛之中,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不肯出来,韩涵又安慰了父亲一会儿,才缓缓的走出小院,尹天佑等在门外,看见她出来,扶着她上了车。

  韩涵坐在车里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想起那一年,她坐在凌辰的车里,晓洁就站在车外,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往家里走的样子,浓烈的悲伤涌上心头,甚至一呼吸,都会牵扯到全身的敏锐的神经,是揪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