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妇(一)

  容二本名容千秋,取自心中自有千秋壑的意思,而不是千秋万代的千秋。

  为他取名的就是容家的老太太,容二的八十五岁祖母容方桦,她姓方,单名一个桦字,娘家是晚清时期的汉官,成人后长辈定下了她与国民党时期显赫一时的晚清王公贵族容家的婚事,嫁给了容家唯一的继承人,容怀广。

  过门的当天,容老爷子突然崩猝,容家先办喜事后办丧事发落了两代人。容方桦自嫁入容家后就成了不祥的祸水,被夫家百般责难,结婚一个月容怀广就纳了两房妾室,几乎不再登她的屋门。

  她不像寻常女子一般哭闹不休,也不像弃妇一般孤苦无依,而是请回了晚清时期著名的学者寒山居士为自己授课,学习文韬武略,经商之道,容怀广闻之后怒发冲冠,前去掀了书房的课桌,呵斥容方桦败坏门风,不守妇道,并下令家奴要强把年近七旬的寒山居士赶出容府。

  容方桦不愧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见此情形只是冷笑出声,她高声喝止家奴的恶劣行径,然后取过裁纸的剪刀,拉开绾在脑后如瀑的长发,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惊呼声中,从耳后生生把一头青丝剪断,断发以明其志。

  可以不生,但不可不学习。

  可以不爱,但不可不尊重。

  字字珠玑,句句铿锵把当时震惊不已的容怀广一下子愣在了当场。最终,老师留了下来继续授课,而她,也成功的用这样破釜沉舟的一招阴差阳错的挽留了丈夫的心。

  次年,容方桦生下了一对孪生姐弟。容怀广大喜,孩子满月时摆宴三日,容府宾朋络绎不绝,当天,那两房妾室被容家送走,至此,容方桦真真正正安心的坐上了容府的当家主母,和容怀广恩爱缱绻,用心经营容家一直到解放。

  儿子容恪印在七十年代初期因为政治原因带着新婚的妻子去了香港发展,成立了容氏,后改名为海川国际,名字依旧是容方桦起的,取自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她希望容家能够熬过这一劫,延续昌盛的神话。

  容千秋出生时,海川在香港已经发展的极具规模了,那时国内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年代,容方桦睿眼卓见,果敢的召回儿子一家把公司搬回了帝都发展,凭借广阔的人脉和背景,海川国际做大做强仅仅只用了几年的功夫,就在公司良性发展,准备在国外上市的时候,八十年代末期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先是海川丢了在建项目损失巨大,容恪印无奈只得寻求美国亲属的帮助,没想到的是此一去却是天人永隔,1988年那场史上著名的空难带走了容恪印以及妻子助手一众8人,海川的上市因此整整延误了一年的时间。

  那一年的容千秋6岁。

  他不仅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亲的父母,还在那后来整整一月的阴雨连绵里和祖母一道送走了病重的祖父容怀广。

  挑起海川重担的正是怎么打也打不死的容方桦,她在年末的时候把近不惑之年的女儿,容千秋的姑姑嫁给了一名政要高官,一年后,海川成功在纳斯达克市场上市。

  容千秋在祖母的护荫下成长,26岁从哈佛商学院毕业后取得双硕士学位回国执掌海川国际,短短四年的时间,海川在原有的基础上几乎转换了整个经营理念,房产为主的基调被打破,生物制药和节能环保材料,以及涉及政府绝密的新型原材料的投产都为海川的明天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容千秋的心中和容方桦的一样,都有一幅指点江山,坐看云起的画卷。他们的目标一致,那就是在未来把世界排名第99位的海川跻身前十,让世界的那方精彩舞台上都能看到海川,看到容家的繁荣昌盛。

  是夜。万籁俱寂的帝都容府。

  容二甩着手中的外套走进了容家那道古色古香的大门。

  管家好叔接过他手中的外套,在身后毕恭毕敬的回答着小少爷的问题。

  “老太太刚睡下,刚还念叨您呢。说您把她给忘了。。”

  在容家鞠躬尽瘁了一生的好叔,对眼前的小少爷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从小容二的起居都是他在照顾,直到成人后离开这栋祖宅。

  容府其实比起早前面积是小了许多的,不过在寸土寸金的帝都长安,能够在闹市占据这一方带着后花园的古董建筑,还是让人侧目不已。

  容二嘿了一声,绕过正厅,朝左手边自己的园子走了过去。

  好叔又接着说,小姐今儿也回来了,晚上住在虹园。

  容二顿了下脚步,侧头问好叔,姑姑怎么了?身子还好吗?

  好叔回答还好,看起来气色还不错,就是话少了许多。

  容二打消了过去看看的念头,凌晨时分,不是谁都像他和他祖母一样是属夜猫的,想起那个矍铄优雅的老太太,他就情不自禁的润了眉眼。站在雕刻精美的木质门前,深吸口秋夜里清洌的空气,深手轻轻一推,一股属于童年的味道就带着熟悉,带着惬意迎面而来。

  这里,曾经是属于他们四小人帮的秘密据点,翻墙头,爬高树,摘石榴,去花园的水里摸鱼,逗弄家里的佣人哭,甚至发展到偷光厨房的美食让容家因此断了一回炊,都是他们曾经肆无忌惮做过的事。

  玩得累了,就躺在他园子里的大核桃树下看星星。

  封智焕说他长大了要嫁给容二。

  胡希宸说他放P,他们是男人,不能嫁人。

  容二就笑,他说他喜欢的人是祖母。

  韩林正在吃绿豆糕,被容二的惊世骇俗噎得差点没直接厥过去。

  那一年,他们才满8岁。

  关于友谊,关于爱情,关于责任。都是自以为是的幼稚阶段,想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忌。天真无邪的打打闹闹中渐渐长大,真正进入了青春期,大家都明白了嫁与娶本质的区别,明白了窥伺在他们身上的灼热目光为了那般。

  当他们再次躺在容二家园子里的核桃树下望着夜空的繁星时。

  封智焕说他不想嫁给容二了,他的小兄弟见到隔壁班的女孩会兴奋的抬头。

  惹来一阵哄笑后。。有人问谁试过?谁试过那件事?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都笑了起来。

  抚慰着自己胀痛的青春欲望,向往着男子汉们真正长大的时光。

  那一年的他们,刚刚15岁。。。

  容二沉浸在回忆中,连好叔几时离开的都不知道。回神时,他听到了手机的响声,接通后的女声是龚家的伊柠。

  “容二。。。你去哪儿啦?。为什么把我扔给封智焕,不亲自送我回家?!”

  话筒里的语气极为不好,看来大小姐有点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了。

  容二主动赔了不是,后来搬了祖母做了谎言的借口,才堵住了那边喋喋不休的埋怨还了清净。

  他感兴趣非凡的那个舞娘,看来这消息今晚上是在朋友们中间做实了。龚伊柠的电话不是因为生气他丢下她,而是一来就败在一个风尘女子的手里让她在他的朋友面前下不了台面。

  她有多爱他。他不会不知道。

  男人们的逢场作戏,她可以聪明大度的视而不见,但无休止的忍让,也是有限度的,容二像今晚一样的失常,她和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即便是几年前的那个美得令她挫败不已的女人,容二也不曾当着外人的面做的这样出格。

  原以为出去一会就会出现的他却一通电话打来,把她交给了封智焕护送,任她再好的风度,也被气得当时就扣起了手机,恼火容二太不识好歹,拿一个婊子和自己玩起了藏猫猫游戏。

  她。。也配?!

  一个张着一张妖精脸的狐媚子也配和她争?!

  她按耐不住焦躁的心情最后还是拨了容二的手机,被告之容老太太有请临时回了容家,她确定后这才消了怒气去睡。

  她笃定容二是她的,不管他怎样的花心不逊,最后都会乖乖的把她接进容府的,到那个时候,她的脾气可不会像现在一样的温驯柔顺了,容二,你到时再看看,你的身边还会有谁敢出现?!

  此时的云风轻正在旧屋收拾着自己不多的行李,她明天就会被容二带进属于他的世界中去了,未来如何?计划可否实现?她会不会再次遭受伤害?这都是些未知的问题。

  她回答不了,那个在楼梯间魅惑着提出这个无理要求的容二恐怕也是回答不出来的。

  刚才暧昧的气氛中他摸着她光滑的脸颊,最终轻叹出声。

  来陪我吧。风轻。

  云风轻冷冷的望着他,慢慢抽回了受伤的手指,看也不看他的就朝下走了。

  阻住她脚步的是背后的一串冷冷的嘲笑。

  “难道。。你的目的不止这些?!”

  云风轻脚步顿住,回头。

  迎着昏暗的光线,郑重的朝他点了点头。

  接下来她第一次喊了他容二。。不是什么容二爷,也不是什么先生

  。而是容二。

  “容二。。你愿不愿意答应我一件事?”

  隔着好远的距离,云风轻依旧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冷冽气息,他生气的时候会眯起眼睛看人,她经过了那晚,所以她知道。

  静默着对视了好久,上方才传来了他不容置疑的声音。

  “明天搬来陪我。。再告诉我你究竟有些什么秘密和目的。”

  再不等风轻的回答,他带着薄怒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了,也只有她吧,敢用这般的语气跟他说话,恼怒自己的无法拒绝,他这才转身离开。

  玻璃门的木框在他身后忽闪着渐渐闭合严实,阴暗的楼梯间里只剩她忽明忽灭的苍白面孔在透着决绝的光芒。

  他。

  笃定她的顺从。

  而她。

  则别无选择。

  坐在古旧的床上一夜无眠,晨光初现的时候,风轻起身拿起了单薄的旅行包,向门口慢慢走去。。刚通了电话,佘娘会在非凡等她过去结账,原本就是跳板的舞娘生涯如预想中一样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

  她到非凡的目的就是接近容千秋,海川国际集团的现任总裁。

  如今,目的不禁成功达到,而且还鱼跃了更多。。

  她,该比别人更加的高兴才是。。

  可当她又一次站在帝都秋日清冷的早晨中,打量这个记忆中的旧巷道时,心底涌上的却是无限怅惘痛楚的情绪。。

  回首来时走过的路,荆棘遍布,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钢刀铁针之上,痛彻心扉。。

  遥望未来要走的路,雾气迷茫,每一步都要探清前方是深渊还是沼泽,小心翼翼。。

  等待她的命运究竟是什么呢?

  不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