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变,是哥哥变了

  “恕儿,递给你哥哥。”

  “啊?我……”恕儿犹豫地看着她。

  “快去呀!怕什么?他是你哥哥。”音音鼓励道,她很清楚这两兄弟之间一直有一层隔膜无法视破。

  恕儿只有接过咖啡,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向外走,正巧郎峥进来,两人撞在一起,咖啡洒在恕儿手上,杯子也掉在地上碎了。

  “对不起……对不起……”恕儿很慌乱地道歉,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又赶忙蹲下去捡碎片。

  郎峥看着他,恕儿在他面前还是那么不自然,反而和音音比较亲近,他感到他这个做哥哥的有点失败。

  “别捡了。”郎峥说。

  恕儿没有抬头,“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他还在捡那些碎片。

  “别捡了,听到没有!”郎峥显得很没耐心。

  恕儿好像吓坏了,慢慢站起来,始终没有抬头看哥哥。

  音音用责怪的眼神看了看郎峥,“你吓到他了!恕儿,让我看看,是不是烫到了?呀!划伤了!我帮你擦药。”

  “我自己就行了。”恕儿说。

  “我来吧!”郎峥又说。

  音音和恕儿都怔了一下。

  音音笑了,“这才对嘛!你是哥哥,细心一点。”

  郎峥和恕儿来到厅里,郎峥找到药水帮他擦药,恕儿偷偷看着哥哥,重逢以来,他一直没有仔细看过他,他对他有点陌生了,毕竟那么多年没见,大家都改变太多了。

  郎峥擦完药看看恕儿,恕儿的目光立即回避了。

  郎峥向他抬起手,恕儿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搪着,通常害怕受到伤害的人都会有这样下意识的动作。郎峥知道,恕儿的心理一直留有童年的阴影,每当别人对他举起手,他都会怕是要打他。恕儿看着哥哥,眼睛里还有恐惧,但他并没有想打他,他的手只是轻轻地撩起他的头发,然后仔细看着他额前那道长长的疤,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有点心痛。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郎峥默默地说。

  恕儿低下头,散落下来的头发再次遮住了那伤痕,他总是刻意这样隐蔽自己的伤口,不让别人看出来,那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我走之后,他经常打你吗?”哥哥问。

  他没回答,头发的阴影遮住了脸,泪水充满了眼眶。

  “从小你就爱哭,长大了还是一样。”

  郎峥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之情。

  “我没有变,可是哥哥你变了。”恕儿抬头说。

  郎峥看着他,恕儿眼里的泪光闪闪发亮。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望着,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外界,只剩下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他的脸庞依然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表情,恕儿说他变了,那从前的他呢?是什么样子?他忘记了。也许不是忘记,只是不愿再想起,从前的记忆在他及恕儿心里都是阴影,一个奇形家庭里成长的孩子,他们的心态往往很怪,那种伤害,常人也无法体会。

  “我还是喜欢从前的哥哥。”恕儿说,他看着他的背影,小时候,他们的感情那么好、那么深,可是现在变得如此陌生,是时间的关系、是家庭的关系,也是人的关系。郎峥承认自己变了,他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恕儿,不要再提从前的事了,再也不要提了。”郎峥说,声音里带着苍凉,有谁能了解,这样一个外表坚不可摧的男子,内心里有多么脆弱,脆弱得不堪一击。

  恕儿欲言又止,站在哥哥身后,低下头。

  郎峥忽然回头看他,“我看到你的参赛作品。”

  恕儿抬起头,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想知道他对他的评价,这对他很重要。

  “你做得很好。”他说,眼底里流露出的那一种赞赏令恕儿极为惊喜。

  “爱霓”

  康侨、郎峥、艾奴等人选出了这次大赛的几篇经典之作。

  “郎恕的作品很专业,而且很创新,模特形象时尚,与服装搭配得更是天衣无缝。”康侨认为。

  “肖灵的作品有点外行,但是创意更大胆、另类、不拘一格、与众不同。”艾奴说。

  “郎峥,你有什么意见?”康侨问。

  “看来冠军要从这两个年轻人里面产生了。”郎峥说,“以专业眼光评判,当然是郎恕的,不过,他有他的局限,肖灵恰恰突破了这种局限,郎恕有实力,肖灵有潜力,如果两者结合起来最完美了。”

  康侨想想,点点头,“结果已经出来了。”

  整个城市笼罩在淡银色的雾霭之中,郎峥默默走在黑天鹅般的苍穹下。

  一个人走在街边,很慢很慢,没有目标地行走,白天拼命地工作忘记一切,可是一旦离开了那个环境那个气氛,他竟如此地无所适从,他忽然想到艾奴,他们或许是同一类型的人。

  意外的景象出现了,艾奴被一个中年男人纠缠着,那个男人竟然是“雅韵”服饰的老板高飞,艾奴抬头看到郎峥,立即奔了过去,拉着郎峥的手,大声对高飞喊道,“高飞!你不要再纠缠我了,你哥哥高原的事与我无关!”郎峥与高飞对视了一眼,高飞整了整西装,斜视了郎峥一眼,“你爱这个女人吗?她迟早会毁了你,像毁掉我哥哥一样!”然后他上车走了。

  “他是我高中时深爱的一位老师的弟弟,如果高原还活着,应该还不到四十岁……”艾奴说,望着酒杯,眼神悲伤。

  郎峥也望着自己的酒杯,目光异常深沉。

  艾奴的泪水慢慢流了下来,在那那段本该最单纯的岁月里,经历了太多那个年龄不该经历的事情,一辈子的阴影……

  同样的夜,街头,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与他无关。

  郎恕心不在焉地走着,他不想回到那个家,不知道为什么,他从郎峥身上,无法找回从前哥哥的影像,或许是他变了,或许是哥哥变了。

  他没有变,他还是眼睛纯净如漫画圣斗士中善良的男孩子瞬一样,可是哥哥呢?他的关心爱护不见了,他的眼中只有桀骜的自负和冷漠,是什么让他改变了?

  一个男人被人从旁边的酒巴里赶了出来,推推攘攘,“死酒鬼!又来骗酒喝!”

  男人正撞在恕儿身上,他扶住那个人,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没事。”男人说着醉眼朦胧地看向郎恕。

  郎恕蓦然地张大本已很大的眼睛,本来沉静如湖的眼睛瞬间充满了惊恐,他不由得向后退着,撞到了人都忘记了道歉。

  男人看着他,“恕儿……你是恕儿……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跑哪去了?”男人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握住他的手腕,“你躲什么?怕我?不认识我了吗?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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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虐待

  郎恕蓦然地张大本已很大的眼睛,本来沉静如湖的眼睛瞬间充满了惊恐,他不由得向后退着,撞到了人都忘记了道歉。

  男人看着他,“恕儿……你是恕儿……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跑哪去了?”男人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握住他的手腕,“你躲什么?怕我?不认识我了吗?我是……”

  “不……不……”恕儿惊慌地向后退着,竟觉得无力去挣脱那只并未太用力的手,在他眼中,那是魔爪,“你要钱,我给你,我全都给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你要怎么样都行,放我走吧……”恕儿语无伦次地乞求着,一不小心跌倒在台阶上。

  男人想拉起他,恕儿却一味地躲着,退缩着,“不要过来……”

  “别怕!是不是刚才弄疼你了?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恕儿突然爬起来,逃似地奔向夜色中,任后面那个男人如何追着唤着,他害怕那个男人,害怕得要命,他再也不想见到那个恶魔。

  跑到一个拐角,恕儿突然被一个人猛地拽了过去,他毫无准备,差点叫出声音,却看见一双带着笑意和邪意的眼睛,这个家伙虽然也很可怕,可是总比刚才那个恶魔安全一些。

  恕儿仍恐慌,顺着墙壁滑下来,蹲在地上,眼中那抹恐惧一时还无法驱散。

  康琦蹲下来,凝视着恕儿,“为什么每次见你都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我……”

  “你是通缉犯?”康琦戏谑地问。

  看着恕儿无辜而狼狈的样子,康琦反而笑了起来,“好可爱!逗你玩的!”

  恕儿来到康琦的住处,他还心有余悸,康琦看着他,忍不住抱过他,“哦!心跳这么快,你到底怕什么?”

  恕儿仍有些不自然,挣开他的怀抱,“康琦,我们……我们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在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之前停止这种关系吧!”

  “你在说什么?”康琦不悦地盯着他,然后冷笑着,“如果我说不行呢?”

  “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不是……我上次是想躲避那个女孩子才闯进那个地方的。”

  “你已经闯进我的世界了,你逃不掉了,小东西。”

  “别……别这样,我知道你也不是,你只是为了找刺激。”

  “你这么了解我?我真的很开心,我更喜欢你了!”康琦步步逼近。

  恕儿向后退着,他有点慌了,“我……我要走了。”

  康琦却更迅速地窜到门前,“哪那么容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恕儿向后退,差点跌倒,“你不要逼我了!”没想到刚刚逃出一个魔窟,又跳进一个狼穴。

  康琦看到他这样,越感到刺激,他笑着,“就喜欢你这样。”他向他伸出魔爪。

  恕儿退到墙角,一个不稳摔倒了,他变得慌乱异常,尖叫着,双手不停地摆着,他想保护自己,又无力保护,他害怕,他似乎已经怕到了灵魂里去了,从内心里感到一种很熟悉的恐惧,他面前逼近的人不是那个和自己一样绝美的少年,而是一个魔鬼。

  康琦停下来,他只是想吓吓他,他只是爱玩罢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他感觉到了恕儿的异常,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他蹲下来,轻轻地拉他的手,他却像触电似地闪开,充满恐惧地眼睛瞪着他。

  “你怕什么?每次我一走近,你都试图躲开,你到底怕什么?”康琦不解地问,“我只是玩玩罢了,我不是什么变态狂,吓到你了?”

  他茫然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每当他走近我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抱我,还是想打我。”他摇着头,好像很怕回忆起从前的某些片段,只是不停地说着,“他们没日没夜的争吵,我像猫一样蜷在角落里,只有主人在闲得无聊的时候才想起抚摸一下。十岁以后,我再没有得到那种爱抚,再没有听到妈妈的叮嘱、爸爸的鼓励,那种温暖的感觉,已经久得让我记不起来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

  “没关系,你说下去,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你就不会再害怕。”康琦鼓励道,他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这样对待一个男孩子,恕儿惹起了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善良,他一直认为自己就是邪恶的化身,可是对于面前的男孩,他总是忍不住想保护,想同情,想帮助,想爱护,他让他感觉到,自己也有能力去保护一个人。

  “他说我是妈妈和别的男人生的,他骂我是野种,他说讨厌看到我的眼睛,那里没有他的基因……他还打我们,我想阻止他,可是我不敢,我知道他只要一巴掌就可以把我打到墙角。”恕儿瑟缩在墙角,好像在发抖,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他一喝酒就像疯了一样,他打我,他打得很凶,我很害怕。后来……后来妈妈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回来。爸爸他很少和我说话,他不理我,他恨妈妈……也恨我,有时我竭力去讨好他,只希望他能对我好一点,可是他还是不理我……”他痛苦地躲在那里,埋藏了太久的痛苦记忆在一瞬间爆发,他需要重新适应那种痛苦,他一直在逃避,逃了十年,终于还是要面对,就算能够忘记,那些事还是发生过,永远都不可能消失,永远缠在他的身上,像梦魇一样。

  康琦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不想惊扰他,不想再伤害他,他觉得他就像一张风中摇曳的蜘蛛网,一触即破,他轻轻抚着他的肩,“想不到你的童年那么凄惨,我才知道什么是家庭暴力,我还以为自己很不幸呢!和你比起来,我算是幸福的,至少还有个疼我的爷爷,虽然他已经过世了。”

  恕儿抬起头,眼里还有泪水,“你该是个幸运的小孩,你体会不到那种诲暗的童年,就连我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也离我而去,我除了被抛弃的感觉,什么也体会不到。”

  “其实我也是被抛弃的,我的爸爸没有你爸爸那么可怕那么凶,他太温和,温和得让我感觉不到他的感情在哪里。”

  “那样的父亲多好啊!他不曾对你动手施暴,这是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了。”

  康琦自嘲地笑着,“他没打过我,他根本不理我,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你父亲对你是身体上的虐待,我父亲对我是精神虐待。”

  “康琦……”

  “你知道吗?那感觉好像丢了好多珍贵的东西,于是我开始不停地寻找,可越是寻找,一路上失去的越多,于是更加疯狂地追索,直到发现自己已经迷了路,这时才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到,而那原来的路呢?是不是还能找得到?”康琦默默地说着,好像在对别人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他抬头看着比他更无辜可怜的恕儿,忍不住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恕儿,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伤。”他轻轻拥他入怀。

  恕儿的泪水终于涌出来,“康琦,我们是不是错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别哭,我不想看到你哭。”

  “别动,就这样抱着我,这样我才安心。”

  “好,我不动,我知道你心里很怕,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