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孽缘

  傲寂笑着同他们打招呼,俨然一副长胜将军得意忘形的模样,就连莫尔凡都是如此,惹得彦儒偷偷的掐他好几次。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潇潇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傲寂独坐在清漪园内,看满园败落的菊花,触景生情。

  一个被水打湿的夜晚,轻轻地抚摸着一个像盘龙的榕树,傲寂轻而易举的就想起了那个在树上哭的一塌糊涂的小女孩,微醺的风从耳旁刮过心霎时像一泓明净的湖水,被战场踩乱的情感抚摸得平展展的,似乎把人的每一缕思绪的变得纯粹而葱郁了,树下铺着一片黄金,铁铸似得竖着光秃秃的疏落的树枝和树桠,直刺高远的天空和淡云,傲寂坐在树丫上看夕阳一点点下沉。

  晚霞绚丽如火,天地寂静,天穹暗合,“小公主,等着我。”傲寂天蓝色的眼眸映着远处的彩霞,深邃沉重。

  皇宫深院,偌大的房间里灯火辉煌,只有衣若清和汪崎,显得更加空寂。

  “他好像有些忘形了。”衣若清不无讥讽地说。

  “那皇上就再添点力,让他保持这个状态,消磨他的志气。”汪崎年迈的声音在空洞的屋子里回荡,更显刺耳。

  允了口茶,衣若清不屑的冷哼,“他还有什么志气?打个胜仗就自鸣得意,还想保护落儿一辈子,他,凭什么?”

  “哎,皇上,”汪崎皱眉,“还不能这样说,他那一身武艺深不可测,若为我们所用……”

  “嗯,”衣若清点头,“不为是个好主意。”

  “公主,……”汪崎迟疑,深陷的眼窝中竟有泪花涌现。

  “再等些时日吧。”他再抬起头时,眼里就有了像雾一样的东西,摇曳的烛火下,衣若清痴痴的愣着。

  柏一袇走了已有半月,衣栀落整日无所事事的在幽居闲晃,不是给兰花浇水,对着它发呆,就是到柏一袇的药方翻看医书,和在皇宫中无异,整日杳无人烟。

  经过上次在疏暮林发生的事,柏一袇便叫她少出去走动,琉璃宫像海水般深不可及,他怕她一不小心便置于危险之中。

  柏一袇喜欢安静,向来不用下人,走之前他把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丫头领到她房中,想是怕她一人寂寞,多一个人好谈笑。小丫头叫连蕊,十六七岁的样子,果然,她每日嘻嘻哈哈的缠着自己说着说那。

  一日,衣栀落正对着兰花发呆,连蕊蹦跳着进来,脸上洋溢着不可忽视的喜悦,“小姐,小姐。”

  “欢喜什么呢?”衣栀落看着连蕊红扑扑的小脸,淡笑,左颊出现一个梨涡,煞是风情。

  莲蕊呆呆的看着她,眼珠都不转动一下。

  “看什么呢?鬼丫头!”

  衣栀落佯怒,看小丫头双颊瞬间贴上两片红云,,又忍不住轻笑。

  “哼,小姐!”连蕊嘟着红唇,老大不乐意,“就会取笑人家。”

  “好了,好了,以后不取笑你便是了。又有什么高兴事要同我说?”衣栀落轻轻擦拭兰花的绿叶,碧瓷般晶莹剔透。

  “小姐,你猜我今日在街上看到谁了?”连蕊双眼放光,抑制不住的兴奋。

  “你看见谁,问我作何?”衣栀落对此毫无兴许,淡然的把一盆冷水泼到手舞足蹈的小丫头身上。

  “小姐 ̄”连蕊急得直跺脚,一张小嘴噘得能挂个油瓶,“你就不能配合点?”

  衣栀落无奈摇头,一边漫不经心的给兰花擦叶,一边‘故作兴奋’地给连蕊配合。“让我猜猜,谁能让我们连蕊如此失方寸礼节,连女儿家的羞怯都快忘记了!”

  “小姐 ̄”连蕊俏脸微红,不高兴地瞪大杏眸,“不理你了。”转过身径自绞着手中的方帕。

  “好好好,快说,快跟我说说,今日你上街看到谁了?!”拧不过她,衣栀落摇晃着小白旗宣告投降。

  “我……”方才的不愉快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连蕊双颊绯红,俨然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欲语还休,小丫头咬着下嘴唇,眨着单纯的大眼,“我看到了南宫将军了。”

  一句话,好像炸雷,劈的衣栀落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一点知觉的定在那里,手中的花叶硬生生的被扯下大片。

  好半天,才找回丢失的声音,“你说了看到谁了?”

  “南宫傲寂南宫将军啊!小姐你不知道么?那个天生一头银发,一双蓝眸的将军。”连蕊滔滔不绝地说着,没有发现衣栀落的异样。

  “他……他怎么样了?”那个呵护她细致入微的男子,被她害的怎么样了?

  “很英俊耶!”连蕊双手合捧在一起,双眼向外冒着火光,“南宫将军又打胜仗了,回来时风光得很呢。”

  “是么?”衣栀落淡笑,脸色逐渐苍白。他回来了,四个月,定吃了了不少苦吧!

  “嗯,听说皇上亲自出城迎接的呢,在全白城的百姓面前封南宫将军为护国将军,且赏军十万,大赦三天……”

  转身继续去擦兰草的长叶,即使已经一尘不染,嘴里喃喃的念着,“就好,就好,回来就好……”

  “好什么呀小姐!我看到他和令一个将军去倾城院呢!没想到她亦是这样的一个人!”

  “倾城院?”

  “就是倾城一家……一家……很有名的……妓院。”最后两个字连蕊是闭着眼睛吐出来的,神情极其厌恶。

  “妓院?妓院!傲寂,你往昔从不去烟花之地的!……”衣栀落双手颤抖得很,自言自语。

  “南宫将军是因为什么公主丢失才这样的,真不知道那个公主有什么好,要是把小姐介绍给他,连蕊保证南宫将军会把那个公主忘得一干二净。”连蕊口气里有明显的惋惜,

  衣栀落低头不语,看不出表情,只是那成串的泪珠,滴落到花盘里,瞬间被土壤淹没。

  衣栀落,你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傲寂在惩罚她呀,他在生自己得气,有狠不下心怨恨,所以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心痛。

  傲寂,你想让我亦像你一般痛彻心扉么?你好狠的心呢!呵,好狠啊

  从那日听连蕊说道傲寂后,衣栀落就变得昏昏沉沉的,整日里魂不守舍。一连几日,连蕊逗她亦不开心,饭量顿渐,人就瘦了一圈,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风。

  “小姐,你好歹亦要吃些呀!”连蕊苦着脸瘪着嘴哀求她,“待他日少爷回来,见你这样虚弱,定要责备连蕊的。”已然带着哭腔,小丫头心下满是担忧。

  笑容绽开,惨白。衣栀落摇摇头,“无碍。”

  连蕊吃惊得瞪大早已蓄满泪水的眸子,“小姐,原来你竟比少爷还要残忍,连蕊的死活你不管了么?”

  “傻丫头!”衣栀落轻叱,知道她误解自己的意思,亦不想多费口舌,“你不会死的。”

  “是么?”连蕊抽抽红彤彤的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那你亦要吃饭啊!”

  衣栀落点点头,目光锁向窗外,定定的,哀怨的。

  连蕊无声地退了出去,那扇木门,合上了女子的愁怨。

  两脚踢翻尘世路,一肩担尽古今愁。多么随性,三分豁然,七分无奈。

  琴声悠扬啭响,透明的琴弦,修长的十指,脸上的露华,银烛秋光的冷画屏,袅袅上升的茶香烟雾似乎都与那位美人喝茶盏合二为一,如梦如幻般让人迷醉,芬香馥郁,回味无穷。

  曲子是傲寂最喜欢的,每次自己一弹这首曲子,他便在一旁如痴如醉的听着,“我愿枕着琴声做一场有你的清梦,醉于此间,永不醒来。”他曾这样说过。

  傲寂,我何德何能,竟叫你疼宠至此,栀落不曾给过你什么,更不曾许诺过任何,你怎就这般死心塌地,不惜让自己堕落来惩罚我!

  他对她倾尽心思,她对他,却只是兄妹之情,不能免俗的,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

  一声长叹,一夜惆怅,竟是如此的委婉。

  漫无目的的走进柏一袇的药房,浓郁的药香冲刺鼻间,看着药柜上一排排精美的瓷瓶,衣栀落真想就此一了百了,从此再无烦恼可言,可是,她能么?曾许诺过的,可以失信于人么?

  随手拿本医书,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翻看。却是呆坐着,手中虽有本医书,其实她的脑间乱得很,就是一行一句亦看不进去,有时候,就在书的上一行和下一行的空隙里,添了些想像进去,有时候只找书里边的插画翻来看看,就了那些插画演绎些不近人情的想法。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渡着一圈金色的光环,美好,虚幻。就像这琉璃宫,看上去完美绝伦,近乎极致。那么黑暗呢?被虚幻的美好盖压,却仍止不住要砖破那层土壤,迫不及待的享受没有抑制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