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蓝轻尘

  安府乐馆。

  离得还很远,就听见里面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那声音跟钢琴有些相似,缺少了钢琴音色的华丽、和弦的和谐,但却具有浑厚、大器之美。每一个音符都传递着远古的神秘,透露着亘古的永恒。我听呆了,推开安月翟扶在我肩上的手,脚下像着了魔般向那天籁走去。

  乐馆大厅,三组编钟并排倚墙而立,每组编钟的体积随着音域的变化而由大到小分布。演奏的乐师手持钟锤,如舞蹈般演奏着。我贪婪地看着乐师的步伐,足尖不由自主的跟着运动着。

  一曲终了,那乐师终于停下步伐,看向我们。

  “安丞相,安小姐,在下蓝轻尘,是这次昭帝派遣的宫廷乐师。两位大婚时的礼乐,由我全权负责。”

  好一个蓝轻尘!说话不卑不吭,面对着我的容貌,他竟然仿佛看不见一般。这是我在这里第一次看到有人无视安芷烟的美貌。看来这个人,眼中只有音乐,即便是对着权倾天下的安月翟说话,眼神中也看不见丝毫的卑微。望着他的眼睛,我发现焦距根本不在我们的身上,而是投在了我们的身后。难道、、、、、、

  为了证明我的猜测,我轻轻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这蓝轻尘,双目竟然看不见!我释然一笑,这有什么,对音乐来说拥有听觉就已经是拥有一切了。即便是失去了听觉,内心中的旋律也永不停止。就像贝多芬,双耳失聪不是仍然写出了命运交响曲吗?

  我嫣然一笑,问道:“蓝先生好耳力,竟能听出家兄和我来到这里。”

  “哼,这有何难,府上的一群庸人来到此地不是大声喧哗就是脚步拖沓。也只有安丞相和按小姐懂得这音乐的美,能静静地站在一旁听蓝某演奏吧!”

  “蓝先生说的是,一会儿我一定交代下人进出乐馆严禁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扰了先生的雅兴。”

  安月翟扫了我一眼,仿佛无法理解我为什么对这蓝轻尘如此尊重,不就是个瞎眼的乐师吗?

  无知!我回瞪他一眼,不就是个乐师吗?这可是音乐家呢!在我生活过的年代里,音乐家的地位可高得很呢!比国家总理(相当于古代的丞相)的粉丝可多多了,而且收入还很高呢!比如晨、、、、、、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呢?甩甩头,对蓝轻尘说:“先生能否允许烟儿试试这编钟呢?”

  蓝轻尘一怔,“小姐也懂得演奏编钟?”

  “刚才看见先生步伐精妙,我受到启发,想出另一个演奏的法子,不知可否一试?”

  说完,不理会安月翟诧异的眼神,从蓝轻尘的手中接过钟锤,“来人呀。”

  几个护院应声而来。

  “将第一组编钟和第三组编钟换个方向重新摆放。”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蓝轻尘想要阻止。

  “请先生稍安勿躁。”

  编钟按照我的意思,成兀形围绕着我。脱去水貂皮披肩,走进编钟环绕的空间,我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然后,我就如同演奏钢琴一般,走右手同时敲击编钟,一曲梁祝就这样潺潺的从手中流出。

  一时间,我的脚步飞舞,带动着裙裾阵阵旋转,室外雪花纷飞,市内一身白衣胜雪的我穿梭在编钟之间,其他的乐师闻声而来,立在门口聆听着天籁之音,正在打扫的仆人放下工具呆呆地望着如舞之精灵般的身影。此时,仿佛时间静止,苍穹之上久久回荡着那迫人心弦的旋律。

  结束了!我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钟锤,这才发现满是人们惊讶而崇敬的目光。

  蓝轻尘紧闭双目,浑身颤抖。

  安月翟目瞪口呆,惊诧莫名。

  其他乐师和仆人们,天啊,我怎么看到了那么多的痴傻表情!

  我昂起头,笑出声:“安月翟,那嫁衣是我的设计,既然你能够迫使我嫁给你,那总能允许我有这一点小小的自由吧?还有,今后我恐怕会经常来乐馆,先跟你报告一下,省得你又找我麻烦!”

  我知道这样的我只能带给安月翟震惊、疑惑,还有可能会招致更多的麻烦。但我顾不了了,今天,我内心所有的激情、活力,全部都被音乐激发出来了。无所事事了十几天的我,终于找到了得以让我的音乐才华施展的空间。

  我决不放弃!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舞台,不是吗?

  从乐馆中走出,翟和我各有心事,一路上都默不作声。

  走到我的别院门口,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住,彼此凝视,可仍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站了一会儿,感到凉意一阵阵的袭来,“阿嚏!”我不雅的打了个喷嚏,呼,好冷啊!早上没有穿外套就跑到窗前看雪,现在有症状了吧!

  只感觉身子一轻,安月翟将我横抱起来向厢房走去。

  一进门,香儿便迎了上来:“小姐,你怎么了?”

  她一定是看见安月翟抱着我进门,还以为我出什么事了呢!唉,真是丢人啊!不过打个喷嚏,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吗?

  “香儿,通知厨房顿些姜汤送过来。”

  “啊?”香儿一愣。

  “杵在哪儿做什么?快去啊?”安月翟不耐烦的说。

  “是,是,我这就去。”话还没说完,人影已经寻不见了。

  天!真是丢脸,一个喷嚏而已,就是有时候看着太阳还会打上好几个呢!

  翟抱着我来到床边,不由分说的把我塞到被窝里。

  随后又差人将火盆中的碳添了些。我无可奈何,所有的抗议均宣告无效,只好认命的窝在床上扮演病人的角色。

  在喝下了姜汤以后,沉沉的睡意袭了上来,床榻边翟的面孔渐渐模糊,在我即将睡着之际,朦胧中好像听到她在对我说话。

  可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了。

  第二天,雪已经停了。我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叫上香儿和夏洛,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小姐,你昨天才感染了风寒,今天可要小心啊!”香儿担心地说着。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我一边给雪人插上一个红萝卜做的鼻子一边说道:“夏洛,再给我团两个小雪球过来,巴掌大的就好。”

  “是,小姐。”

  不一会儿,我又做出了一个小雪人。

  “小姐,这个小雪人可真可爱呢!你要干什么用啊?”香儿好奇的问。

  “我自有用处。”说完,手捧着雪人向院外走去。

  “小姐,你要去哪里啊?等等我!”

  “不要跟过来!”我转身阻止,“你去跟夏洛一起照看烈儿吧。”

  乐馆。

  是的,我又来了。这是早上睁开眼睛后第一个想来的地方。只不过是为了准备礼物才迟了些。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礼物——那个小徐人。蓝轻尘,会喜欢吧?

  走进大门,馆内正在演奏的乐师看见我,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乐器。我坦然地接受着他们崇敬的目光,问道:“蓝先生在吗?”

  其中一个看起来不足二十岁的少年看着我,红着脸说:“蓝先生还没起来,我去叫他。”

  “不要。”我也喜欢睡觉,知道无法自然醒的痛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道理,小女子还是懂的。“不要叫醒他,让他睡吧。我带来了一个小礼物,就放在门口的石案上,先生醒后,请告诉他,我来过,谢谢。”屋内温度高,我怕小雪人化了,没敢带进来。

  转身刚要离去,只见蓝轻尘却站在门口,“安小姐,你来了,轻尘一直在等你。”

  等我?

  拿着小雪人,我来到了蓝轻尘的房间。这是一件合适盲人居住的屋子。除了床、餐桌和一张古琴外,再也没有多余的摆设。他身边的人很怕蓝轻尘会碰伤吧!看来,蓝轻尘在其他乐师心目中的分量可不轻呢!

  “你为我带了礼物?”蓝轻尘挑起眉,好奇地问道“安小姐带来的必定是罕见的稀罕物吧!”

  “啊?!”我的脸红了红。

  是啊,以安芷烟的身份地位所送的东西应该不是价值连城就是举世罕见吧!这样一个小小的雪人,恐怕蓝轻尘会瞧不上眼吧!他若真是这么势利的人,我这雪人送的也算是有价值了。小小的雪人也能看透一个人,岂不是赚了?

  “拿来,让我看看。”

  我将雪人递在他手中。

  “嚯。”冰冷的温度让蓝轻尘猛地一缩手诧异地问道:“安小姐,这是?”

  我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这是我亲手做的雪人。”他恐怕是不喜欢的吧。

  “雪人?”蓝轻尘脸上泛着不可思议。又将手伸了过来,仔细的抚摸着小雪人。

  “那是鼻子,用红萝卜做的;这个是尾巴,是我院子里的一株野草;啊,那个是耳朵、、、、、、”他每抚摸到一个地方,我就会热心地告诉他那是用什么做的。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在他抚摸小雪人的时候,我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了。蓝轻尘,是一个长相很中性的人,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那可是要红透半边天的。他和安月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翟有迫人的美貌但却英气勃发,浑身充满着雄性的力量,五官就像雕刻出来般分明。而蓝轻尘的身上却透出一股阴柔的气质,五官也趋于柔和。正想着,耳边传来了蓝轻尘有些急促的声音,“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收到过一个别人亲手制作的礼物,谢谢你,安小姐!我很喜欢!”

  望着他激动的神情,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我送的小雪人。我也知道,自己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先生,我今天来,是想让您答应教我编钟的演奏方法。”我说出了今天的来意。

  “安小姐太谦虚了,您昨天的那一首天籁之音令蓝某恍如再生一般。正想上门讨教,您却谦虚的要向我学习、、、、、、、这话可怎么说呢!”

  “蓝先生。”

  “叫我轻尘好了。”蓝轻尘纠正道。

  “轻尘,我昨天只不过打破了传统的演奏形式。在里面加入一些和弦演奏的技巧。而编钟的传统奏法,我却是一无所知。”

  “原来是这样啊,你刚才说的和弦是什么意思?”抓住我话里的新名词,他不解地问道。

  “和弦,是指两个以上的音同时发出声音。可以使三个、四个、五个,甚至更多,只要技术上能够达到。”

  “噢?”他挑起眉,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我听你们乐队的演奏,全部都是单音的旋律,其实你可以试试几个人一起合作。一起敲dou、、、、、、”

  “dou?”

  “就是你们说的宫音。”我耐心的解释着,“其他人敲角、徽。这样三个人同时敲出来的音就是一个大三和弦。”蓝轻尘显然也不懂什么是大三和弦,但听我正讲在兴头上就没有打断我,“比如我昨天敲的那首梁祝,那首乐曲也可以四手联弹。如果,我们两个同时演奏的话,一定会更好听。”喝了口茶,我接着滔滔不绝下去,“四手联弹就是合奏,两个人必须具有合作意识。当一个声部弹奏主旋律的时候,另一个衬托声部的声音就不能太强。要懂得让路,相互配合。”

  就这样,我在蓝轻尘的房间里滔滔不绝地讲了一整天,我们两个连中午饭也没顾上吃。等我将一些蓝轻尘弄不明白的乐理知识讲完,桌上的小雪人早在蓝轻尘的抚摸下变成了一汪水。

  “呃!我今天话这么多,打扰先生休息了吧?”站起身,准备走人。

  “你去哪?”蓝轻尘站起来问道。

  “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先生还是先吃、、、、、、”话还没说完,就被拦轻尘拉着手跑到了乐厅。

  “你跟我讲了这么多,难道不想实践一下吗?”拉着我来到编钟前,“看,还是你昨天摆好的位置,就等着你来再次演奏呢!”说着,将重锤递到我手中。

  不会吧!今天我只是把一些四手联弹的技巧要领跟蓝轻尘说了一遍,还没有练习过,他就有把握跟我合奏了吗?

  像是听到了我内心的话,蓝轻尘微微一笑,背对着我站在编钟的低音区,“相信我,开始吧。”

  我笑了,这可真是一位自负的音乐家。

  “好,我们一起呼吸,吐气的时候一起开始。”

  于是,在这个雪后的黄昏,夕阳照得积雪呈现出一片迷人的金黄色我和蓝轻尘用四手联弹的演奏形式,将梁祝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一曲终了,和昨天一样,乐厅里又挤满了乐师。他们还没有从凄美的旋律中缓过神来,就又被眼前又蹦又跳的我吓了一跳。

  太完美了!太棒了!我雀跃着,忍不住用二十一世纪的欢庆形式拥抱了蓝轻尘。

  蓝轻尘身子一僵,脸上狂喜的神情消退了大半。他低着头,“望”着我,“安小姐,我能摸一摸你的脸吗?”

  我猛吃一惊,随后便立即释然了。这,应该是轻尘认识我的方式吧!没有说话,拉起他的手放在脸上。

  蓝轻尘缓缓的抚摸着我的脸庞,精细得不肯放过一个毛孔。他的手温暖、滑润,我不禁闭起眼,很舒服呢!从额头到眉毛、眼睛、睫毛、嘴唇、、、、好仔细,没有放过一个地方。

  轻尘的手收了回去,我们彼此凝望着,仿佛此刻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人一般。此时此刻,我知道轻尘是真的看到了我。

  忽然,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蓝先生,太子殿下府上派人来接了,您今晚要去演奏,不会忘了吧?”

  说话之人正是上午回我话的那个年轻乐师。

  蓝轻尘听到“太子”二字,身子突然抖动了一下。转过身,幽幽的说,“安小姐,蓝某有事先告辞了。”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是我太敏感了吗?为什么我刚才在轻尘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屈辱的神情。

  太子?蓝轻尘?

  甩甩头,听到肚子一阵咕噜声。算了,肠胃比较重要,今天的事以后再想吧。

  回兰苑的路上,天色已经很黑了。从乐馆到我的兰苑之间的路很偏僻,走了半响也没有看见一个仆人。远处灯火星星点点,周围一片寂静,我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走在积雪中发出的摩擦声。

  路过一片假山,“突突“一阵声音传出,吓了我一跳。再一看,原来是几只斑鸠掠过池塘。切!自己吓自己,定了定神,加快脚步继续向前。突然感到月光的衬托下,有一个人影从身后掠过。

  猛地转过身,看着来人。

  “你跟着我有什么事吗?”他跟着我,自然是有目的的,反正这个偏僻的地方就是大叫也不会有人来,还不如自己勇敢面对。

  那人蒙着面,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想来是没有想到我能这么镇定吧!“请安小姐今后不要跟蓝轻尘见面了!”、

  我挑了挑眉,心想原来是为了蓝轻尘。

  见我闭口不答,他又说了下去,“蓝轻尘不是自由身,他的主人你家丞相也要忌惮几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蓝轻尘,请小姐不要再来乐馆。”说完,身影一闪,消失在假山后面。

  蓝轻尘,他的身份远不是宫廷首席乐师那么简单。在它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兰苑。

  终于走回来了,此时,我的肚子已经饥肠辘辘了。寒冷的日子,人是最受不得饿的。

  还没走到厅内,我便对着灯火通明的大厅呼喊起来“香儿,快给我准备晚膳,我快要饿死了。”没有回应。

  “香儿,香儿?”我又唤了两声,可还是没有人应声,“老刘,惠姨?”又叫了几声别院的打杂下人,没有声音。

  奇怪,心中感到不妙,加快脚步奔进大厅。嚯!不是没人,而是没人能说话。之间按月翟端坐在大厅中央的椅子上,他面前跪着一地兰苑的下人、护院,香儿就跪在首位。每个人的后面都站着两位面无表情的精壮大汉。他们都被绳索捆着,嘴里塞着麻布,大家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我期待着我的归来可以挽救他们。

  “安月翟,你这是干什么?”我气极了,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人权可言吗?“你是生气我出去没有告诉你吗?”

  “你以为自己一个人走出去,我就掌握不了你的行踪了吗?余管家!”

  “是,少爷!”余管家像颁布皇令一样开始念诵,“今天一大早,小姐喝了一碗瘦肉粥,吃了半个金丝饼。跟香儿、夏洛堆了一个大雪人和一个小雪人。然后自己一人到乐馆找蓝轻尘,跟蓝轻尘一起到了他的房间,两个人说了一天话,中午没有吃午饭、、、、、”

  “够了!”我愤怒地打断余管家,怒目注视安月翟,“你既然非常清楚我的行踪,干吗还为难这些下人?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过分?!请你今后也要注意自己举止,今天在乐馆里你跟蓝轻尘搂在一起像什么?你居然允许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抚摸你的脸?你是不是把我们半个月后举行大婚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话说到这,他猛地一拍椅旁的茶案,“啪”茶案应声而碎。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吓得身子抖动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

  半个月后就要大婚了吗?安月底提醒了我,这些天忙这忙那的,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没办法呀,谁让我不是真的安芷烟,我对大婚这件事一直没有真实感,总觉得不关我的事。

  我眼中的迷茫泄露了我遗忘的事实。安月翟看了出来,心头怒火更旺,“你们听着,”他对跪在地上的人们说,“小姐出门,你们没有加以阻止,这是罪责一;既然出了门,你们没有及时向我报告,这是罪责二;既不报告,也没有跟着小姐,这是罪责三。我说的这三点罪状,你们可听清楚了?”

  下人们顿时点头如捣蒜一般。

  “好,来人,按老规矩办!”

  “是,少爷!”彪形大汉在蓝若玄的一声令下,将一地的仆人拎出大厅,只留下了香儿。稍顷,一声声惨叫从远处传了过来。我感到了一阵阵的惧意,这个男人当真不是好惹的!

  不等我开口替下人们求情,安月翟又开口说话了:“香儿,我念你是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头,今天就留住你的一只手。来人。”

  “是。”一个身材矮小,面目可憎的人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条鞭子。室内灯光明亮,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鞭子上居然还分布了密密麻麻的倒刺。天啊!这么恐怖的刑具,他要用在香儿的身上吗?

  “五鞭。”冷酷的声音不容置疑地传来。

  “是!”

  “不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而我的抗议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那矮个男人一步步地走到香儿面前,“啪!”抬手就是一鞭。

  “嗯!”香儿的嘴被堵着,叫不出声,只能发出闷闷的鼻音。只不过是第一鞭,竟让她的额头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脸上的青筋都快爆了出来。

  “住手!”

  我想上前拉住他,却被安月翟禁锢在怀中。我投降,我真的怕他了,就在此时,又是“啪!”的一声,第二鞭又打在了香儿的身子。

  “翟,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快让他住手,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我泪眼婆娑,向他苦苦哀求着。

  安月翟丝毫不为所动。我望着他冷酷神情,心中绝望了,他是不会停手的!求人还不如靠自己,我一咬牙,猛地推开他,冲向香儿面前把她一把抱住。

  “小姐!”余管家倒抽一口气,只见那第三鞭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好厉害的酷刑,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随后,我昏倒在地。

  香儿看着我,急切地想叫我,却苦于嘴中的麻布而无法说话。矮个男人站在那儿不知所措,他惊恐地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安月翟,嘴中辩解着:“少爷,我、我、我不知道小姐会突然跑过来挡住这一鞭,我、、、、、”余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出,他就被安月翟一掌击在了厅外的廊柱上,一阵骨碎的声音传来,定是受了重伤。

  接着,安月翟抱着我奔向厢房。

  唔!好痛!背上灼人的疼痛使我很快就恢复了意识。这一鞭可真厉害,从我的肩部一直延伸到臀部。我趴在床上,懊恼地想:自己的命运可真够悲惨的,重返这个世界以后不是被蛇咬就是挨鞭子。啊!突然从肩部向下,一阵冰凉驱赶了灼人的疼痛。好像有人正在给我上药。是香儿吗?不对,她挨了两鞭,此刻应该是自身难保才对。难道是?刚想要抬起头去证实,便被人按住了。

  “别乱动,现在乱动就会留下难看的疤痕。我可不想娶一个身上有疤痕的女人。”

  没错,给我上药的人正是安月翟。

  我赶紧用手一摸,天啊!我上半身不着寸缕,赤裸地趴在床上!这怎么行!挣扎着拉过被子想要盖住自己,却再次遭到制止。

  “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你很想自己的身上留下可怕的伤疤吗?”安月翟按住我不安分的手,恼怒地说。

  “留下伤疤总比不穿衣服面对着你强!”我不甘处在下风,双手仍挣扎着想要抓到些衣物盖住自己。“你要是再动,我就把你的身子翻过来了!”

  什么?那不更糟糕了吗?我停下了,不想情形变得更加尴尬。

  “烟儿,”安月翟轻轻叹息,“我承认今天有些过分了,可你也在玩火知道吗?我在朝为官,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你总是这样任性地跑出去,哪天碰到了仇家而我又保护不了你怎么办?就像今天,若不是因为你是安月翟,得到的肯定是致命一剑,绝不会仅仅警告那么简单。你知道吗?那个黑衣人说得没错,蓝轻尘的主人就连我也要忌惮几分。”安月翟一边说,一边帮我上药。

  此时的他,跟刚才的暴虐截然相反,温柔而细致。那药涂在身上真的很舒服,缓缓闭上眼睛,这一天我可真是折腾够了,睡意袭来,我昏睡过去。

  翟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背上来回抚摸着,就这样守护了一夜。

  第二天,我没有起床,躺在被窝里,我一直在想一个重要问题:怎样阻止大婚。

  脑中突然想起安芷烟画中的一段文字:在京郊见到了一对恩爱夫妻,还看到了可怕的怪物。这是什么意思?安芷烟之前也是不顾礼教伦常想要嫁给安月翟,可自从在京郊看到可怕的怪物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宁死也不愿跟安月翟结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定要调查清楚。

  “来人呀!”我唤来新佣人(以前的佣人被废了一只手,余管家把他们全部换掉了),“你去把夏洛给我找来。”

  不一会儿,夏洛就赶了过来。一见我就急切地问道:“小姐,听说你和香儿都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先别问这些,你过来,仔细听我说。”贴在他的耳边我轻轻地说道,“你去京郊……”

  夏洛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安芷烟在京郊看到了什么?我很快就会知道!

  这安月翟可真是神通广大,找来的药药效神奇,三天后,我就能下床了。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看后背上是不是真的没有疤痕。只见镜中雪白的后背上隐隐的能够看到长至臀部的嫩粉色伤痕,那伤痕的纹理与皮肤的完全一致,相信将来全部好了以后也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望着那伤痕,忽然想起这几天都是安月翟给我上的药,每次他的手都要在我的背上来回游走好几遍。镜中的我,面颊变成像伤痕一样的嫩粉色。我赶紧摇摇头,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虽然从精神上安月翟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可这身体却都是拜同一个男人的精子所赐呢!

  这可是乱伦,萧璃!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做好心理建设。哈!轻快地哼着小曲,我又是一个生理、心理都很健康的人了!现在,该去看看那个因我而受伤的小香儿了。

  香儿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一见我来了,五官一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小姐,你怎么能替我挨鞭子呢?我只是一个丫头,就算是被处死了,也不过是个下贱的人罢了!可你,你是金枝玉叶啊!香儿的身体强壮,就算,就算那五鞭全挨了去也没有问题的。呜、、、、呜。”她拉着我的衣袖,不停地抹着眼泪。

  我皱着眉,看着衣袖上的泪水和鼻水,不着痕迹地将衣袖抽了出来。我这鞭子可以替你挨,可是有些洁癖的性子还是改不了的。这傻丫头,你自己可是挨了两鞭呐!就只顾着内疚,难道看不见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吗?等一下,我们的情形相似,为什么我就可以好得那么快?

  掀开被子一看,天啊!香儿的伤势根本就没有人好好处理过,那上面随便地涂了些药膏,有些伤口较深的地方已有了发炎的症状。只因为她是个丫头,就受到这样的对待吗?

  “香儿,你别操我的心啦,好好休息知道吗?”安抚她后,我飞奔出别院去找余管家。

  一路上,我抓住一个仆人就问余管家的下落。问了许多人后,终于有一个看起来在仆人中地位较高的人告诉我,余管家此刻正在安月翟的书房商议事情。

  翟的别院,这里仍是静谧、深沉,可惜我总共来了两次,一次是撞见安月翟欢爱的场景,这一次又是来为丁当无人医治的事情争论的。看来,我注定是来打破这里的宁静的。

  “余管家,你在里面吗?我进去了!”不等里面有人回答,我就推门而入。一打开门,我就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安月翟和余管家都在里面没错,可除了他们两个,屋内还整整齐齐地跪坐着两排人。看他们的衣着、气质,个个都像是身任高官。我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他们竟一个个面不改色,只是齐刷刷地看着我。一时间我愣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同一个稻草人般呆呆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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