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庸医

  宛如六年之前一般,那样的疼痛楚,他又是再一次的经历。那落日下的一幕幕,他是不能忘怀,也是不可以忘怀。说什么忘记?其实,是要自己深记着的吧?他笑了,笑的是那般凄凉,血红色的琉璃珠被他紧紧抓在手中。寂静的宅院里,夜色如墨,月状如钩。而他,却已是昏倒在了地上。

  这一昏,便是七日。如若不是管家福伯发现的早,那他此刻,应该已经是魂归彼岸了吧!只是,即便是这样,两人也是不能相见的。因为,一个是阴界游鬼,一个是阳界孤魂。

  “咳...咳...”他躺在床上不断的咳嗽。面色苍白,体温低凉。是明显的血气不足,然而又窃不可大补。

  “这可如何是好?”管家福伯不断的在他床前踱着步子,口中念叨着。

  “福伯不用担心,我这身子,咳...咳。只需小心调养下便自会好起来。”他笑着安慰,然而却是触动了气管,再一次咳了起来。

  “哎呀,少主。你要好好静养,少说话。你看...”福伯忧道。他已年过半百,自从六年前家主与主母丧逝,这个孩子一直是由他来抚养。然而现在看到他这般又怎能不担心?临安名医无数,可却都是开一些补血安神的方子,口中说道无事,可这孩子看起来又怎像无事?名医,名医,看来全都是酒囊饭袋的庸医。等等,庸医?对了,名医不行,那个“庸医”又怎么能忘了了?想到这,福伯转忧为喜道:“少主你好生休息,我这就去请大夫。”福伯说罢,推开门小跑了出去。

  君家鬼郎中,那是当年与家主如同莫逆之交的人。曾任朝中太医令,后因看出丽妃有隐疾而告别朝野。而他育有一女,与少主指腹为婚。这样的关系,他不使出全力去救是不行的吧?

  君府。

  福伯站在门前,微蹙着眉。这样进去,会不会太冒失了?毕竟,至家主逝后,两家也很少来往。更何况,君家小姐今年已有十六,已是到了出嫁的年龄,而少主他却迟迟没有提及此事......

  的确,是有些难堪呀。可是少主的病......

  想到这,福伯伸手缓缓敲门。开门的是一名小厮,福伯向他说明来意,那小厮便领他进门去。

  大堂上,有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面写着“着手成春”。堂前,一名男子随意坐在太师椅上,衣着邋遢,浓厚的胡渣,披发斜视。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当年朝中的太医令。

  “君先生?”福伯试问道。

  “嗯?”男子闻言看向福伯,懒散道:“我说阿福呀,你这些年是不是越活越过去了?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嗯?”

  “没...没有,怎么会...”福伯尴尬道。这名男子,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再像是从前的那名叱咤医界的鬼手,难道,还是在因为六年前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可是,那已经过去了,家主他现在也已不在,他这样又有何用?

  “哦?”男子一顿,看向了自己的手,随后道:“不是么?六年前。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少渊他,他也不会...还有锦言...他们俩,他们俩...全都是我害的呀...如过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男子越说越激愤,最后竟将桌上的杯具全摔落在地。

  “君先生,请不要这样。如果...如果公子还在的话,他一定是不会希望看到你是这样的。过去的事,便由他过去吧...”

  “是么?”男子自嘲着笑道:“那你,阿福...你心里一定是很恨我的,是吧?如果当年我不央求少渊去寒月潭,那么现在,叶家在他的带领下一定会是有极高的地位的。阿福...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想一刀杀了自己,可是我不能啊。我很怕死的呢...若蝶,若蝶他还需要我照顾的。我...其实是一很懦弱的人呐...”

  “君先生,你又何必这般。过去的,都过去了罢。可是,为何你要提呢?为何又要提起呢?”福伯掩面,却是泪流了下来。他已是年过半百的人,那样的年纪,那样的类似的事情他也经历过。本来,以为这些他都差不多已经忘却,现在一心只为那个孩子。可是,他又提起了。家主,公子...那是与他如同手足的人呐。“是的,我恨你。”福伯直视男子:“如果不是你,公子他也不会这样...可是,都已经过去了,再沉浸在伤痛与憎恨中又有何用?我现在,一心只为少主着想,所以,君先生,请您忘了吧。如果,您心中真感觉内疚的话。那么,请你去救救少主!”

  “少主?”男子一惊,从太师椅上摔了下来。“你说的可是玄儿?他,他怎么了?”

  “少主,他...情况很不妙...”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少主他,他,他去了寒月潭,回来后一身全是血,昏倒在门前。醒来后面色苍白,体温低凉,且不断咳嗽。大夫们都说这是血气不足的症状,只需好生调养便可。然而,我怀疑,少主他,有可能是患了隐疾...”

  “该死!”男子从地上站起来。“那你怎么不快些来找我?”

  "我...”

  “别说了,赶紧走。”男子挥手打断福伯的话语,然而将欲出门却是又折了回去。

  “你...”福伯疑道。

  “呵,你瞧我这一急却是忘了的,我六年之前就已弃医...”男子说完,抬头看向大堂上的那块匾额再望向自己的双手,仰天太息一声:“‘着手成春’,已是如此,留你何用?”只见他纵身一跳,那块匾额便已被他取了下来扔在了地上,随后,蹋裂......

  “着手成春”,鬼手神医,昔日所有的荣誉都在这一蹋上终结了吧。当这一块匾额的断裂,谁又会想起昔日里救死扶伤的他呢?

  也罢,反正六年之前,他的心也随同那名挚友的离去而沉睡了起来。千年极地寒铁,少渊,锦言,是我害你们俩个...如果不是听闻用千年极地寒铁做金针能有事半功倍之效...如果不是江南地区瘟疫泛滥...如果不是自己为求省时...

  “君先生,那我家少主...”

  “啊?”他从沉思中醒来。“这个你不必担心,小女若蝶自小喜爱医术,现在的她,只怕和我当年已是不相上下。况且,她与玄儿也能多多接触。”

  “如此,甚好。”

  “阿福,你就在此稍等片刻。容我去唤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