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翌日晌午,落爷带着我和潘生出了土屋。意外的是,外面空无一人,我们几乎是毫无阻挡地出了疯人院,穿越乱坟岗,回到了逍遥镇城内。只是一路崎岖不平,落爷连摔了几个跟头,脑门上肿起数个大包。

  我满以为会有一场惊心动魄地厮杀,没想到如此顺利便逃脱了,实在不解,便问落爷:“您老不是说门外都是聚友的打手么?”

  落爷淡然道:“今日没有,所以老夫说,机缘已到,所以老夫还说,最危险之时,往往最安全。”

  原来机缘是这么讲的,我有点晕。

  “我们去哪儿了?”潘生问。

  “去拿莲花碗啊。”我觉得潘生确实被搞傻了。

  “对,拿了莲花碗,给老夫看看。”落爷晃着手中铜锤说,“若是假货,老夫砸了它!”

  我们疾步飞奔,来到一条小巷,我挖出莲花碗,给落爷看。

  落爷端详、把玩片刻,笑了,“此乃真宝贝,嘿嘿,幸亏是真的。”

  “为何说幸亏?”我问。

  “老夫有一条做人的原则,谁忽然我,我就弄死谁。”落爷深沉地说。

  “您老真有性格。”我赞道。

  赞叹未完,只听周遭喊声四起,聚友凶徒拥出。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帮贼人玩的是欲擒故纵,一路跟踪我们,待我们拿到宝贝,便螳螂捕蝉。

  “上当了。”我失声叫道。

  “上当喽,上当喽。”潘生拍手欢叫。

  “傻呀你。”我敲潘生脑袋,转而对落爷道,“他们忽悠你,让您逃跑,假装不拦。”

  落爷当即一声怪叫,提锤迎敌,接连打翻几个大汉,杀开一条血路。

  后面没挨打的大汉,紧跟着追来,落爷又给予痛击。有两个吓退了,叫了一句:“有种别跑。”说完逃走,看意思是回贱身房搬救兵。

  “呸!”潘生啐了口唾沫道:“你以为我傻呀,自己跑腿多累,我们有大马车。”

  这倒是个好主意,看那帮贼人的架势,不拿到莲花碗不会罢休。逍遥镇显然不能待了,若要富贵,只有逃出城。不过,我要先回去接真霏。

  来到八卦巷口,恰好碰见真霏提篮买菜回家,我一把抱住她。

  她挣扎转身,抱住我,愣了一下,流下泪来。

  “夫君去哪里了?”真霏眼泪汪汪看着我,“一夜不归,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边跑边说,快!”

  路上,我把拾得宝贝的事,讲给真霏。

  她捧着碗,犹豫地说:“横财生祸,不如去交给衙门吧。”

  “打死我也不交,荣华富贵就靠它了。”我咬牙道,“收好,快走。”

  “上哪儿?”

  “去赵寡妇那里,找你的饭特稀。”我说,“逍遥镇不能待了。”

  片刻,到了赵寡妇的药铺,取了马车,落爷驾上欲走,赵寡妇往我和真霏怀里塞银子。

  “这些钱你们带在身上。”赵寡妇含泪道,“好好照顾我家潘生!”

  潘生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完全不踩赵寡妇的深情厚爱和依依不舍。

  “潘哥哥怎么啦?”真霏问我。

  “他已经傻了。”我说。

  落爷驾乘马车,意气风发,可要命的是不辨方向,兜了一圈,竟又回到了乱坟岗。

  “怎、怎么兜了一圈又回来了?”我瞠目结舌。

  落爷却不以为然,乐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就是一个圈。”

  我挺钦佩落爷对人世一切的淡然态度,可此处是聚友的地盘,等于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我们正要往回跑,聚友贱身房的老大成剑带着一帮人冲了过来。

  落爷驾马进了乱坟岗,聚友众凶徒徒步追赶。

  此时,正巧两辆装着尸体的灵车驶进乱坟岗,与我们的马车擦肩而过。

  “抢!”聚友大哥成剑叫道。

  徒打翻车夫,抢下两辆灵车。

  成剑驾一辆灵车,马车前后驶出乱坟岗,朝我们追来。

  成剑也是个为了钱不要命的货,居然用马车来撞击我们,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我们几次险些翻车。

  成剑驾驶灵车内,凶徒和尸体猛烈颠簸,翻腾到半空。

  正好一副鬼脸腾起,撞到我面前,我觉得,这鬼脸比成剑愚蠢贪婪的脸好看多了。

  “下车!免你们一死。”成剑叫嚣。

  “去你妈的杂种。”落爷骂了一句,驾驶马车加速狂奔。

  “点火把,烧了他们的车!”成剑喝道。

  凶徒纷纷点燃火把,扔出

  无数火把飞向我们的马车,车窗燃火。

  落爷挥舞铜锤,将车窗逐一敲掉,满脸不屑道,“老夫这锤又叫安全锤,还怕你这杂种不成。”

  “杀了他们。”成剑癫狂了。

  众凶徒纷纷扔出刀枪棍棒。

  我护住真霏和潘生,埋头在车内躲避,刀枪棍棒插进车身。

  “看老夫的。”落爷大吼一声:“回旋锤——”

  配合喊声,铜锤飞出,成剑挨了一锤子。旋即,铜锤飞回,却又击中潘生。

  “师父……”潘生悲情地倒下。

  成剑满脸是血,仍驾车追击,但速度慢了许多。

  落爷趁机催马加速奔跑,马车钻进一片树林,我感觉此地时曾相识,又想不起何时来过。

  往前行了一段,只见前方站了黑压压一群虎视眈眈,雕塑般的壮汉。

  我心想坏了,莫非是聚友的伏兵,转念又一想,不会,落爷是不辨方向才跑回乱坟岗的,我们且不能预知,对方又岂能知晓。

  再走近些,我看清壮汉中的几位,颇觉面熟,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他们中的其中一个,便是几个月前,将我诱上山当大哥的豪杰解霸。

  他犹如冰冻般立在那里,看到我,眼睛一亮,立刻恢复了活力,深情呼唤道:“大哥。”

  “你们……”我不知该说什么。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解霸都快哭了,“小弟们天天站在这里,等得好辛苦。”

  我想起那日,一帮人随我走出山寨的情景,就是这片树林,就是这样的队伍,完全没变。

  “你、你们,在这里站了几个月?”我万分惊诧。

  “是。”解霸道:“除了吃饭拉屎,众兄弟都原封原样站在这里等候大哥你,大哥不叫动,我们不动,大哥不回,我们永远站下去。”

  “兄弟……”我既难堪又有几分感动,“兄弟真是实在人。”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下山打劫?”解霸瞅瞅我,又看看落爷,又歪头往马车里望,“大哥把家眷带上山来了吗?”

  落爷也一副受惊的样子,转过脸对我说:“老夫眼拙,没看出你这文弱的后生,竟与黑道有染。”

  真霏也挺惊讶。

  我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只对解霸说,“今日没法打劫,后面有歹人追杀我,还望兄弟们助我一臂之力。”

  “啊!”解霸怒叫,“竟有人敢搞大哥,不想活了!”

  说罢,他带领众豪杰去迎敌。

  我趁机叫落爷赶快驾车跑,落爷白我一眼说:“你小子不厚道,人家这么实在,你却……”

  “快走。”我打断他,“被这帮爷缠上,再想走就走不了啦。”

  落爷叹了口气,策马奔走。后面的情形,我无法知晓,不过,让一帮土匪去收拾贼人,或者干脆就把成剑绑架了,也算以暴制暴,造福社会。

  大马车穿越树林,在土路上奔驰。

  “落爷爷,咱们现在去哪儿啊?”真霏问。

  “瓷都。”落爷头也不回地说。

  “为何去瓷都?”我也很迷惑。

  “眼下啥最重要?安全!”落爷自问自答道,“老夫早就掐指算过,瓷都最安全,绝无祸端。”

  “我同意。”真霏欣然道,“只要平平安安的,什么都好。

  “我也同意。”我想了想说,“瓷都是古玩、瓷器之都,我们有莲花碗,一转手,荣华富贵就在前方。

  “你好像总想着荣华富贵?”真霏面露担忧之色。

  “我要娶你,要养活你呀。”我说。

  “早说过,你养不活我,我就养活你。”她看着我说。

  “嘿嘿。“落爷笑道,“小妮子有点儿意思啊。都说是女人就喜欢两朵花,一是有钱花,二是尽量花!你反要挣钱给你夫君花。

  “谁说我不喜欢两朵花?”真霏赧然一笑,“可我更喜欢夫君。”

  我心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