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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逍遥镇的疯人院,我曾有所耳闻。

  据逍遥镇的老人讲:数十年前,逍遥镇战火纷飞,一个将领带兵打进城后,屠城三日,血流成河,尸首遍地,来不及掩埋,士兵们就将无辜百姓的尸体,移到距乱坟岗几里外的馆驿中。

  实际上,战事一起,军队攻城,馆驿建于城外,早成了一片废墟,恰好用来堆砌尸体,由于尸体都是由兵士们从城里移来,后人便称此馆驿为“兵移馆”。

  事过境迁,逍遥镇衙门老爷将“兵移馆”办成生意场所——专替死者办丧葬后事,收取银子。由于费用太高,穷百姓死后,家人无力承受,直接拉到乱坟岗掩埋了事。“兵移馆”无生意可做,又时常闹鬼,再度荒废。后来,这地方便住了一群生不如死的人,精神已失常,肉体仍健在,莫非,疯人院现已成了聚友贱身房的分店?

  乱坟岗。四周阒无人迹,这地方只在清明雨季,逍遥镇百姓才结伴而至,那情景既壮观又凄凉,细雨纷飞,哭声断魂,一路走过,遗落伤心无数。

  寻常日子,如果家里没死人,没有谁会吃饱了撑的上这儿来游览。

  穿过乱坟岗,有一个岔路口,立个木牌,上书“牛角尖”三字,听逍遥镇的老人说过,到了此处,就钻牛角尖,一条道走到黑就是。

  疯人院内,一派萧瑟,残枝败叶飘零,幽绿枯萎藤蔓纠结覆盖的院墙,足有三人多高,墙头墙根儿杂草丛生。院内碎石瓦砾遍地,稍不谨慎,脚一崴,摔个大跟头也难免。

  我感觉眼前似有鬼魅魍魉出没,丝丝凉气脚下游走,全身鸡皮疙瘩一下缩紧了,心嘭嘭乱跳。

  院落尽头,一字排开几间破陋的土屋,门窗紧闭,窗户漆黑,看不到里面藏匿何物。

  大汉们打开一间屋子,抬起一脚把我和潘生踹了进去。

  土屋肮脏、潮湿。墙上布满蜘蛛网、烂渔网,最大的一张渔网上悬挂着各种破烂。

  烂渔网下,坐着两个男子,一本正经地谈生意。

  “网上买东西,到底靠不靠谱?”其中一个问另一个。

  “反正我这网卖的东西都是响咣咣的。”另一个指着渔网恳切地说,“江湖人称咣咣网,见了就想掏包拿银子买,又叫掏包网。皇冠信誉,足金好评,你就放心吧!”

  接着,又走来一男子,手拿几只盘子,口中念念有词:“光盘要吗?光盘要吗?有红盘、绿盘、黄盘,有西域的,有倭国的,最新到货,先看后买。”

  “哼,老夫一看就知是假货。”一个浑圆如坛,盘腿而坐的老者冷冷道。旋即,老者看到我和潘生,又开口问:“你们俩是哪来的小白?”

  我正欲回应,那对谈网上生意的男人又发了言——

  “亲,我这网上还有东海龙宫的东西,买一送一,看看不?”

  “要是金箍棒就算了,拿不动。”

  “不是金箍棒,是小龙女,买小龙女送东海龙王,包邮。”

  老者猛然怒了,操起放在手边的铜锤猛击两个生意男,边打边吼:“就知道卖!就知道卖!”

  俩男子被打得晕菜,潘生傻乎乎鼓掌。

  “这下清静了!”老者面露微笑,“明告诉你们,老夫乃旷世奇才,天生慧眼,识得天下宝物,还能预知未来。据老夫预测,七月半、鬼乱蹿、逍遥镇毁于一旦。”

  “不会吧?”我问,“莫非您老是神仙?”

  “错。”老者诡异一乐,“老夫名叫落草担马屎。早年间生活所迫,落草为寇,后被衙门捕快捉住,劳动改造,打扫马棚,天天担马屎,此生就干过两件事——落草、担马屎。”

  “啊!”我惊叹,“原来您就是逍遥镇传说中的落爷,”

  “神仙爷爷!”潘生当即跪倒磕头。

  “他怎么比老夫还疯?”落爷问我。

  “他是被人搞疯的。”我把落榜、考衙役、莲花碗之事一并道出,越说越伤心。

  “原来如此。”落爷点点头,目光满含同情地看着我,“那聚友贱身房,大哥叫成剑,是千人干,万人搞弄出来的杂种,自幼偷盗抢劫,人品低劣,你二人落入他手,凶多吉少。”

  “请落爷救我二人。”我恳切道。

  “哈哈。”落叶挥舞了一下铜锤,笑起来,“门外全是杂种成剑的手下,想逃出去万难,不过老夫早就算过,如今机缘已到。”

  “师父好彪悍,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潘生扑跪地,眼泪汪汪地对落爷说,“请师父收我为徒,我要跑路!”

  “好。”落爷自信满满地说,“明日晌午之时,爷就带你二人出去。”

  “为何要明日晌午?”我不解地问,“趁今日天黑跑,不是更安全么?”

  “非也。”落爷颇富哲理地说,“世事无常,最危险之时,往往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