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相见

  兰筝在床上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帐篷。一眼可以看出篷内的摆设与中原摆设不同。披着珍贵狐裘的躺椅,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一个高大的书柜并排立着一个原木大衣柜,中间是一张矮矮的四方桌,桌子下面垫着毛绒地毯。而她躺着的这张床上铺着的盖着的都是名贵的皮毛。

  这是什么地方?何以给人这种威严的气势?她不是被山贼所劫么?又为什么会住进辽人的帐篷中?

  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嫁衣还在。于是抱着被子坐起来,开始回想事情的来龙去脉。突然,帐篷门被掀起,她循声望去。

  进来的是一个辽人打扮手捧食物的中年女子。她恭敬地把食物放在桌上。然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契丹话。接着,退了出去。

  兰筝有些惶恐,开始从屋里的东西推敲出那名外族女子话语中的意思。毕竟,她学契丹话也不过五天时间,知之甚少。她估计是要她用茶几上的食物填饱肚子吧。

  她认命地下床,走到茶几边享用食物。她大概可以感觉到自己昏睡了多久,因为她的肚子也开始觉得饿了。她毕竟不是什么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只是兰筝,凤庄庄主捡回来的一个小丫头。只是小时候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造就了她不认命的心理,还有遇事泰然的心态,再加上凤驰多年的教导,才养成了现在人们口中的兰筝小姐。

  她曾经真的是个小姐。兰筝的父亲是苏州一座县城的县令,为人清明,一心为百姓办事,却不料被贪官污吏陷害入狱,折磨致死。她们的娘亲禁受不住打击,不久也在病床上去世了。那个时候她9岁,兰瑟才7岁。虽然姐妹俩只相差两岁,可是在思想上,兰筝明显要比兰瑟成熟。她清楚地意识到兰家是彻底地毁了。而她们所能做的就是在伤痛过后,努力想办法养活自己。然而,这么小的年纪,养活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乞讨么?她当过乞丐,可是却经常被那个地盘的乞丐霸王欺负。做生意?她被收保护费的地头蛇欺压过。甚至,她曾经差点就被拐卖到妓院。一切的举动显得徒劳无功,她们仍旧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

  那一段时间,她几乎忘记自己其实只有九岁大,她只记得她有个妹妹要养活。然后,突然有一天,凤驰就如同神仙一般地降临到她们的面前,把她们带到了凤庄,开始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是以公子尊称凤驰,不像兰瑟,都是直喊凤驰的名讳。

  这一次,她替兰瑟出嫁,就是想着兰瑟以后能够幸福。自己去到辽国,即使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也不至于归期无定。但是现在,她却落入了贼匪之手。送嫁队伍有没有遭到不测?凤庄肯定乱成一团了。而她的未来夫君耶律硕彦,他会不会迁怒于大宋呢?

  唉,想得她有点头痛了。

  她吃完饭菜,喝了口茶,起身收拾碗碟。却见帐篷门被再次打开,那个中年妇女快步走了进来,从她手中抢过碗碟,指了指一早放在床边的衣服,又指了指兰筝身上的衣服,叽里呱啦地又说了一通。

  兰筝微楞地看着自己身上还未除下的嫁衣,这种环境确实不适宜再穿着嫁衣。都已经被掳了,还穿着嫁衣,指望嫁给谁呢?兰筝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她坐回床边,等着那妇女离开,再换上。谁知,那中年妇女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进来两个胡人婢女打扮的少女,拿过兰筝手中的衣服,就要帮她换上。

  兰筝摆摆手,表示要自己换上。在凤庄这么多年,她虽然一直被当成大小姐,可不见得生活上的小事她不能自己来。她拿回那套新衣服,却无从下手。那是一套契丹服饰,罗纱面料制成,平绣了五彩花纹,外衣领口缝着一圈貂毛,看起来很华丽。

  呃,这,该怎么办?她不曾穿过契丹服饰啊!

  “请问这儿有汉人服装么?这些,我不会穿。”兰筝试着用新学的契丹话跟她们交谈,希望能换回汉服。她知道,在凤庄准备的嫁妆中有多件凤庄麾下丝绣坊所做的罗衫裙。然而,却没有人回应她。似乎听不懂她的话。

  正当她还在寻思对策的时候,女婢们已经动起手来,帮她换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兰筝心中充满了疑问。

  若说她是被掳到土匪窝,那么土匪头子的教养还算是不错,教导出来的下人如此恭顺。只是,端看她身上穿的这件契丹衣裙,却像极了王室贵族的手笔。

  她到底落到了谁人的手上?

  正疑惑着,帐篷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和人声,是有人回来了。

  会是他么?她想起那双有着犀利眼神的鹰準,当下有些慌乱,却多了几分好奇。

  他,究竟是什么人?

  她正想着,帐门就被掀开,她有些慌乱,扯着尚未穿戴好的衣服,紧盯着来人。

  这回,他没有蒙着脸。刚毅的脸,剑眉星目,鼻如悬胆,薄唇上挂着一丝邪魅的笑。他的眼紧抓住她的身影,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妇人与婢女都跪了下去,卑微地向他表达敬畏之意。

  兰筝瞪大双眼,很难将眼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子与前日的蒙脸贼匪联系到一起。可是那对眼睛……那样的眼神,深邃中带着点邪气,也只有他才会有。

  他一挥手,下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帐篷里,只有一个散发深沉的他,还有一个紧抓衣领时刻警戒着的兰筝。

  他走到兰筝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拉一扯之间将她困在他的怀中。

  “啊!”兰筝惊呼,只能拼命挣扎。“你放开我。放手啊!”

  他不语,而是一手将兰筝的一对小手困在身后,另一只手抚上了她惊吓过度尽显苍白的小脸。粗糙的指腹沿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脸颊划过,经过她白皙的脖子,最后停留在她因为挣扎而袒露出衣外的胸前。

  兰筝倒吸了一口气,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长这么大,她从未与任何男子亲近过,更别说这种令人羞涩的肌肤之亲。

  “住手!”她涨红了脸,无助地挣扎着。“你不能这么做!你放开!”

  这样的挣扎于事无补。他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把手更深地探入她的衣内,覆上了她的酥胸。

  “我不能这么做?”他冷笑着,用汉话回答她,“你是我的所有物,我想怎么做都行。”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别忘了,我是大宋送往辽国和亲的公主,我是耶律部族未来的王妃。你把我强行掳走,已经是犯下大错了。你、你怎么还可以轻薄我?”她强装镇定。

  “大宋公主?哼!”他放开了兰筝,将她推倒在床上,俯看着她,眼里满是嘲弄。“大宋我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个公主。你只不过是这场政治交易里的一件商品而已。”

  兰筝被他的话打击到了,她的淡然将自己的委屈与痛苦掩饰得这么自然。而他只用了一句话就毁了这一切。是的,他说得没错,她只是这场政治交易的其中一件商品。她只是政权争夺的牺牲品。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可是一经别人的口中说出,她的心还是会不经意地抽痛。

  她咬着自己苍白的下唇,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她不可以在这个土匪的面前示弱,她是兰筝,即使不是代表大宋,她也不能丢了凤庄的脸。她在床上坐起,一件一件整理自己的衣着,确定自己衣衫整齐之后,缓缓站起。

  她有尊严,即使只是商品,她也应该有自己的价值存在。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一件商品,在这场政权争夺战中,我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商品。可是,每件商品都有它自己的价值。”

  兰筝挺直了腰板,直视着他。她发现,在尊严面前,原来他并不可怕。让她觉得可怕的是,她在他的面前忘了尊严。她不可以这样,她有自己的使命。

  “我的价值就是让战争不再发生,让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你们这群土匪懂得什么是流离失所,知道什么叫人命关天么?在你们眼里,人命贱如草根,只有金钱权利美女才是一切吧?”

  “人命关天?”他还以冷笑。“我们不知道,难道宋人就知道?”

  “起码我们不会像你们一样,茹毛饮血,轻贱人命。”她的眼里燃烧着一把火。

  “你当我是为何流连于这片山脉?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土匪强盗流窜,扰民伤民,如果不是因为大宋全然不顾边境子民的安全,我何必带着我的兄弟忍受寒冬酷暑留守这里,就为了一举歼灭那群盗匪。”她眼里的火让他燃起了追逐的激情。

  “盗匪?你不就是盗匪么?我还没问你,你把送嫁的人怎么样了?”

  “我没有杀他们。”

  “人呢?”兰筝担心他们回去交不了差,也离不开死的结局。

  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她的心里涌起一阵恐惧跟心酸,怒气也跟着燃起。

  “你这个强盗,你为什么要劫走我?为什么?你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么?你会害死他们,会让大辽有借口向大宋开战,会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听到她的话,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走近她。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床边。

  他将她困在他与床之间,单手扣住她小巧秀气的下颚,双眼流连于她的全身,那样的眼神火热而又嚣张,似是猎人看着猎物,有种犀利的凌虐感。

  “我不是强盗。兰筝,我不是强盗。”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的脸跟她的脸贴得很近,他的唇在她的唇边呼着气。每说一个字,一张一合,都似是无意地触碰着她最敏感脆弱的红唇。

  兰筝别过头,紧闭着双眼,躲避着这种折磨,也躲避着他摄人心神的黑眸。她不想对上他的眼,那双邪魅的眼总是让她不知所措。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却听见他轻含着她小巧诱人的耳垂,小声地说了一句让她震惊的话。

  “我是你的未来夫君耶律硕彦,我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