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旷古烁今第一妃

  庆功宴之后,蓝绡便每日长久在这凌烟阁的书房里,就连是院子也很少走动了。一个月的禁足竟是一晃也就过去了。

  “小姐,您要这些佛经作甚么?”青儿将墨砚摆好,身后那小邓子、小允子皆是抱着厚厚一摞子书叠。

  蓝绡正立在窗前,悠然地握着小金剪修裁那飞燕草的枝叶,遂纤指一挥:“放在那里罢,闲来无事也可解解闷。”

  青儿摇头退下,蓝绡缓缓将金剪搁下,粉若玉琢的小脸上却显出极不相符的眸色,扫过佛经的眼波带了淡淡忧伤。

  “娘娘您整日埋头抄录佛经,多少到院子里走动走动了。”流苏见她日日独坐,怕她闷出病来。

  蓝绡巴掌大小的脸容从案头书卷中抬起来,纤纤素手执笔浓墨,一旁堆了厚厚的经文。

  淡淡的墨香,几乎将银炉中焚的桂花散的气味遮盖住了。

  流苏勾头瞧着,那宣纸上墨迹未干,叫她微微讶异的,是蓝绡这一手小篆写的极好,既有闺阁秀雅,又间洋洋洒洒之豪意。

  蓝绡凝着她,遂问:“何事,说吧。”

  流苏静静侍立一旁,垂眸道:“听宫里的人说丽妃自那日庆功宴晚上受惊之后,便经常噩梦连连,老嚷着有人找她索命,如今已是疯疯癫癫,皇上下旨迁她去了冷宫。”

  蓝绡执笔的小指微微颤了一颤,一点墨便滴在宣纸上。

  流苏见蓝绡脸色不好看,便欠身替她泡上杏仁茶。馨香缭绕,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

  蓝绡轻声问:“流苏,这事是不是我太狠心了?”

  “小主指的是什么?”

  蓝绡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用护甲尖轻轻拨着桌布上繁乱的丝绣,只静静不语。

  流苏轻声道:“奴婢并不知过分,奴婢只知旁人若不犯娘娘,娘娘必不犯旁人小主若是出手,必定是难以容忍的事了。”

  “你这是在劝慰我?”

  “奴婢不懂得劝慰,只是告诉娘娘,宫中杀戮之事太多太多,娘娘若不对别人狠心,只怕别人会对娘娘狠心。”

  蓝绡垂了眼眸不再说话,虽是早已知道这结果,现在从别人口中得知,心里仍是激灵灵一沉,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下手毁了一条人命,纵使成竹在胸,仍是有些后怕。流苏说得没错,这宫中杀戮太多,也许只有多抄写经书,才能减少她为求自保迫不得已才犯下的罪孽。

  养心殿。

  大殿内,诸葛流云正与几位权重大臣商讨西昭国此次前来朝贡之事。

  南国跟西昭国前几年一直征战连连,百姓民不聊生,最终西昭国败给了南国,无奈西昭国只有向南国称臣,停止战事,予民休养生息,并允诺每年都会前来朝贡。而今年,又到了西昭国前来朝贡的时期。每年西昭国会送来大批骏马、野兽珍皮、雪参等珍品,但同样也会从南国带走大量的翡翠珠宝、陶瓷玉器、丝绸茶叶等物品。今年西昭国送来朝贡的奏折上,竟指名让南国割一座城池给他们。这让诸葛流云气火难平,龙颜大怒。

  “众位爱卿,西昭国此番前来朝贡,你们可有何应对良策?”诸葛流云靠在龙椅上,双眉一轩,沉声问道。

  “这……”众臣顿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

  蓦地,这时有一墨色锦衣的老臣站出列,上前一步拱手弯腰,道道:“回皇上,西昭国一直对我南国心怀不轨,此番借着朝贡之名,让我朝拱手送城池给他们,想必是趁我朝刚平定了噶尔丹国库空虚,军队疲软,短期之内不易开战,所以才敢如此大胆张狂。”

  “那爱卿可有何良策?”诸葛流云抚上额头问道。

  “恕臣愚钝,臣着实无法替皇上分忧。”那位老臣扑通跪地,后背已沁出了一身冷汗。

  殿内气氛遽然压抑。

  诸葛流云定定望着地上下跪的老臣,他突然眸光一冷,甩手将案前的茶杯猛地摔到地上,动作快极,且狠而决绝。

  “咣!”茶水四溅,白瓷青花碎成十数瓣不止。

  众臣惊得身子一颤,周围的奴才们几时见皇上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禁吓得抖了一抖,慌忙跪了一地。

  有人偷偷抬眼,瞧见诸葛流云面色平静得让人不安。

  诸葛流云眼光沉沉,不见冷厉,但却让人胆战,他缓缓开口:“你们食君俸禄,如今却连这等小事都无法替朕分忧,朕养你们何用?”

  蓦地,他眸光一利,道:“来人,传朕旨意,将这些大臣六个月的月俸钱一律扣发。”

  “多谢皇上开恩。”众臣舒出一口气。

  诸葛流云垂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大臣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鱼贯退出养心殿,这才留意到冷汗已打湿了内衣。

  “何事竟惹得皇上如此龙颜大怒?”慕白衣一进养心殿,就看到诸葛流云倚在龙椅一脸疲惫。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不用禀报便可进入养心殿的大臣。

  ““喏,你看吧。”诸葛流云拿起西昭国送来的奏折,递给了慕白衣。”

  慕白衣接过折子,细细看了一边,皱起了眉头。

  “西昭国真是贪得无厌,此番朝贡竟要我南国以一座城池作为回礼!而且前来朝贡的不是西昭国王上耶律完颜。而是西昭国的九皇子?”

  “是啊,所以我才头痛。这上面说,耶律完颜因病而不能亲自前往朝贡,由西昭国的九皇子代替前来朝贡。”诸葛流云接过李德顺斟的茶,喝了一口说道。

  “九皇子,就是那个耶律轩辕。”慕白衣放下折子,面色隐晦,眼中浮出了一抹疑虑。

  “噢?你认识此人?”诸葛流云望了慕白衣一眼。

  “嗯,之前去西昭国签订互不侵犯各国边界,并向我们南国称臣的约定时,见过一面,此人生性狂妄嚣张,性格霸道阴险。着实是个难缠的人物。”慕白衣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为何众多皇子中,偏偏要让九皇子前来呢。

  “耶律完颜料定我南国平定了葛尔丹后,国库空虚,军队疲软,不宜开战,所以才敢提出割要城池一事,此番又派了耶律轩辕前来,狼子之心昭然若揭。”诸葛流云转眸望了眼慕白衣,嘴角的笑容扩张几分,眼中却毫无笑意。

  “此次九皇子前来,到时必会给皇上出难题,让皇上在群臣面前难堪。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慕白衣眉峰一蹙,表情有些凝重。

  诸葛流云倚靠在龙椅上,微瞌着眼,面无表情,若不是他的手在缓缓转动手中的杯子,别人会以为他睡着了。

  良久,他才道:“此人可有何特别嗜好或是禁忌?”

  “听闻他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女人。”

  “如此甚好。”诸葛流云凤眸微挑,薄唇轻轻抿着,手随意搭着椅子扶手,模样有几分倦怠。

  慕白衣微愣,莫非诸葛流云已胸有成竹了?他稍微想一想,眸光一动,笑道:“让一个最看不起女人的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认输,这出戏倒当真有趣的紧。”

  慕白衣凝目望向仍然姿势慵懒的诸葛流云,但他目光却是异常深邃,仿佛一汪深潭,望不见底。

  慕白忽然笑道::“皇上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诸葛流云一怔愣,枉他后宫佳丽无数,亦是些整日只知道描眉抹红,争宠吃醋的艳俗女子,实在难登庙堂之上对付耶律轩辕。

  诸葛流云面色沉着,凝向慕白衣,不紧不慢道:“你心中可有觉得合适人选?”

  慕白衣眼光亮亮的答应了一声,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又摆手道:“不过我怕皇上之前让人家受冷宫般的待遇,如今这女子要是耿耿于怀,怕不帮着皇上也说不准啊。”

  闻言,诸葛流云抽动的嘴角恰好被慕白衣看在眼里。

  诸葛流云双眉一轩,向侍立一旁的李德顺一摆手,道:“传朕旨意,苏氏冰雪聪慧,娴静端庄,现恢复妃位及封号,择日重入绛雪殿。”

  末了,他又叫住转身就要出去传旨的李德顺,开口道:“至于赏赐,你看着办吧。”

  蓝绡这日依旧是坐在书房里抄写经书,青儿侍在一旁研磨。

  蓦地,就听殿外响起那拖了调子的嗓音,“圣上有诏,宣昭容娘娘接旨。”

  蓝绡和青儿循声出来,便看到李德顺已踱进殿内,在正门外站了,将衣袖一抻,便有侍者呈上明黄卷轴。

  蓝绡和一众宫女太监跪下,端端正正地行了宫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氏昭容,冰雪聪慧,娴静端庄,贵而不恃,谦而益光。四德粲其兼备,六宫咨而是则。现恢复妃位及封号,择日重入绛雪殿。钦此。”

  蓝绡接了旨,李德顺拱了拱手,讪笑道:“恭喜绡妃娘娘,皇上还有给娘娘的赏赐。赏绫罗绸缎各十匹,翡翠手镯一对,翡翠玉白菜一对,夜明珠一颗,金银首饰一盒。另外,皇上传娘娘此刻前往养心殿一趟。”

  蓝绡心头冷笑连连,这诸葛流云怕是对她有所求吧。她每日让凌烟阁的下人暗自打听宫中的风吹草动。西昭国今年朝贡的奏折上提及让南国回赠一座城池,如此重大的新闻自是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她想不知道都难。想必这诸葛流云是对割送城池一事,一筹莫展才想让她想法子吧。

  蓝绡嗓音清亮道:“劳烦李公公跑这么趟了。”她眼神向流苏示意,流苏便上前硬着往李德顺手中塞了不少的碎银子。李德顺推辞不得也就收了。

  蓝绡皱着眉头道:“麻烦公公回去给皇上传个话,就说皇上盛爱,臣妾受宠若惊。眼下臣妾在这凌烟阁住惯了也就不用再搬回绛雪殿了,臣妾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再让臣妾搬回来,搬来搬去实在费事儿。臣妾最近身体不适,不宜太过辛苦,皇上若是召见臣妾,就请皇上亲自乘御辇来接臣妾。”

  一席话说完,满殿的奴才皆是僵住,惊得瞪大了眼睛,就连李德顺可谓是经历颇丰,亦是愣怔不动。

  自古后宫妃嫔为赢得龙悦,莫不是趋炎奉承、殷勤谄媚,胆敢像她这般,用这番言辞回敬皇上,绝对是旷古烁今,堪称古今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