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8

  很多时候我并不愿意把我自己像柚子一样剥开。我总觉得我内心就像柚子一样,一瓣一瓣,支离破碎。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很奇怪的人,事实也就是如此。

  有时候我很知足,我觉得我的生活很幸福很幸福,有的时候我又满是怨言。

  但总归,我是个记仇的人,我是个直接的人,我是觉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会维护我爱的人的一切权利的人。

  在我小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爸从来不喜欢跟我和我妈去我姥姥家。当后来我离开那个小城市踏上背井离乡的路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念那个有小院子的姥姥家。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后来变成奢望。

  小时候我总会一放假就去姥姥家。每天和姥爷姥姥在一起生活。那时候姥爷对我很好,但,他其实脾气不好。他总是很容易就生气。我姥姥就会说:“快去给姥爷说你错了。”我小时候很倔强不肯说,然后姥爷就会说:“过来亲亲我。”我就会蹭过去,然后我们和好如初。

  后来我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哄哄他,他越来越不容易生我的气,可我越来越心疼他。

  姥爷只打过我一次,因为什么我忘记了。但我知道他用细细的皮带打我。

  但后来我知道,我哥小时候没少挨打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其实很得宠。

  有时候,你要知道,我们家是重男轻女的,很多时候对待男孩和女孩的方法是不一样的。谁都明白。这个故事我们以后再说。

  小时候我家楼上住了个妹妹。我爸妈好像都很喜欢她。因为她长得特别可爱,眼睛大大的。

  有次我叫我妈给我念故事书,我妈说忙着不念。后来楼上的妹妹来我家玩,我妈就问我,故事书呢我给你念。我当时很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概是这样,我把故事书藏了起来。然后告诉我妈我找不见了。

  我妈的一个好朋友一直说要结婚,说要我当伴娘。我妈买了可爱的小纱裙,但是一直不让我穿,我妈说要留到阿姨结婚的时候穿。但是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我已经长高,即使我很瘦也穿不上小纱裙的时候,阿姨也没结婚。我妈把裙子送给了楼上的妹妹。那天我很难过。为了一条裙子,一条我朝思暮想却没有穿过一次的裙子。

  在幼儿园的某个冬日,我妈买了新的红色大衣给我。幼儿园是进屋子要把外套脱掉放在门外的柜子里的。但是我回家的时候,我的大衣已经不见了。崭新的红色大衣。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顶着寒风回家的。但是每当我想到这件大衣,我都很,很难过。

  我是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我觉得东西浪费了其实很可惜。

  我七岁那年,我爸妈离婚了。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其实我不知道我自己住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在干吗,我现在不知道我对于那段时光的记忆去了哪。似乎是丢失了。丢失了我最黑色的记忆片段。

  我初中的时候知道,当时我们心地善良的班主任给我妈打电话,问这个孩子怎么了,为什么每天表情阴郁。我妈说了家里的变故,还说拜托老师多照顾我。

  我的生活,就突然跳到了某天我住在妈妈家里。其实按照某些冠冕堂皇的心理学理论来讲,可能是那个阶段我受了太大的刺激,而记忆被我封闭。7岁之前我是善良、没心机、可爱的孩子,7岁之后我是恶毒、耍心眼、讨厌的孩子。现在,我是两种人格交错、装可爱的孩子。

  对,我的记忆闪现到了我第一次见到郑守仁。

  他到我妈租的房子来。然后我看到他给我变魔术,我笑的特开心。后来我妈给他说她和我爸离婚后就从来没有见我笑的这么开心过。

  当时听到这句话我可能就觉得,是么,是这样么。现在我还是觉得,是么,是这样么,那对一个孩子来说真是太悲哀了。

  某个过年,或许是在7岁之前,或许是之后。我们全家上街。这桥段是后来听大人们“嘲笑”我时讲的,请原谅我总是把人往坏的方面想。我哭着跑去找大姨夫,我说大姨夫我要吃大螃蟹,我妈不给我买。然后大姨夫笑了说,大螃蟹在哪呢,我给你买。看到街边是那种很小很小的小河蟹串起来。后来我还是没吃上。但这桥段他们一直调侃我很久很久。

  我的记忆断断续续。某年我们去某个景点。晚上在街上有人卖手偶。一个长相现在看起来很另类的史努比。还有一个是KT猫,是么?我记不太得。他比划着手偶说,我叫卢比,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么。犹豫很久之后,我买了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卢比。我很喜欢他。每天我都要抱着他睡觉。第二年,我买了西西手偶。西西是我取给他的名字,其实他是一只小河狸。

  那段时间,我好像是每天早上被我妈送到离学校还有一段路的地方,然后我妈拐去上班我自己背着包上学去。我去的一定是最早的。现在我不知道是我记忆偏差还是怎样,我总觉得我六点半就到学校门口了。因为都没有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想不起来那个时候我中午在哪吃饭,晚上在哪吃饭怎么回家。

  后来我记得了。是我奶奶接我。奶奶不会骑车带人。她每天骑车到我学校门口,然后用车推着我一路回到她家。明明我爸家,就是我原来家的小区,就在学校对面,为什么我要大老远的被奶奶推回她家。到现在我也不得而知,但大概可以猜到是,我爸觉得我是个包袱,想极力丢掉。

  奶奶会给我买廉价的荧光贴纸。会给我做鞋垫叫我垫。可是我不喜欢鞋垫。我觉得它们会在我的鞋里窜来窜去。这种时候我就会耍小脾气。有次奶奶晚来了一会儿,我就生气自己走了。然后我同学告诉在路上流连的我说我奶奶很着急。我就又返回去。看到我奶奶我就和她吵,我说你干嘛不等我怎样怎样。

  现在想想何必呢。那个时候,是我奶奶最疼我的时候,或许她认为疼我的方式和我想的不一样。但是,她会给我讲她编的故事,会推我上下学,会给我买贴纸。这就让我觉得她对我很好很好。

  我越来越大,很多时候我越来越心软,我常常眼里是悲悯的目光。但,我也看到,我自己离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