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6

  梦境是种很奇妙的东西。有的时候你觉得口鼻之间充满喝醉酒的微微窒息的气息。然后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梦境中,有点迷茫,有点醒不来。你始终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冗长、复杂的梦境,你不知道自己是醒来还是沉睡。有时候梦境真实到你醒来还能感受到你鼻尖的气息。

  我看着桌子上白色的小药片,听着李春兰说几小时吃一次。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我心里其实没想什么也没什么感触更没什么反悔之意。后来想想,那时候不懂事是正常的,再之后我也没想过什么了。

  早上起床,我吃掉最后的几片药,等待李春兰所说的腹痛。

  吞掉药,我爬回床上蜷着身子玩手机。突然感觉到有微微的腹痛。我晕晕的捧着手机去了厕所。

  接着就是剧痛,就像是你突然吃坏肚子那样。或者也可以形容为,像是痛经那样痛。

  可以感觉到有像是月经来了掉下来的血块一样的东西开始流出来。一点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一大块“东西”掉落下来。然后就感觉不到血块样子的东西了。我叫了李春兰到厕所。

  她拿了个小盆,用火钳钳起那块“东西”。放在盆里观察。我站在她身后看,看到了那个东西是中间白色周围是血块包围。

  很久以后我看过一本宣传册,大概讲的是请关爱生命善待孩子不要人流的宣传册。有介绍人流手法。有很冲击的图片,可以看到医生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已经死掉呈现粉红色的婴儿,还可以看到一种叫“盐水法”的流产方法,孩子是呈现青蓝色的。

  盐水法听起来,看起来图片都觉得很渗人,我想在高科技年代已经没有人用盐水法了吧。那个什么什么酮,已经完全可以杀掉副产品了。

  外国某台曾经拍过一部纪录片《无声的尖叫》。在里面展示了其实那些没长完全的小朋友被消灭掉的过程。不只是引起很大反响,应该也被和谐掉了。有人写的介绍很耸人听闻,小朋友在挣扎,或是说他们的胳膊或者腿被扯掉。

  听着就听可怕的。

  可我也做了一次杀人犯,毫不犹豫的吞下药片。

  后来我常常想,我是不是在做一个常常的梦,很长很长,当某天我醒来之后,能看到我还躺在床上,睁眼,镜子里看见的是我幼稚的面孔。

  那我会毫不犹豫的起来,会不会选择改变我的人生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会再沉溺于梦境。

  可现在事实恰恰相反,我常常醒来又睡着,不愿从梦境中逃脱。时常我睡不着就那么躺在沙发上想着我做过的梦,一直想着,就好像是我再一次回到那个梦境中。

  副产品被除掉之后我有点虚弱,躺在床上,听着《明日の記憶》。某个小节的时候会让我感觉眼前出现绿色柔软的草地,一直绵延伸向远方和蓝色的天交接。

  我一直在考虑这个世界是否真实。我想这不失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办法。

  或许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所经历过的让我羞耻,让我伤心,让我丢脸,让我后悔的事情。当很久之后,有人问我,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么。我淡漠的说,不记得了。他笑了说这是很好的逃避现实的办法。我很认真的说我真的不记得了。但当时我却能依稀猜测到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后来我也认识到是我自己在逃避现实。有时候我是为了逃避现实而忘记了这些事情,有时候我是为了逃避不要回答这样的问题而选择忘记这些事情。

  可我躺在床上,看李春兰给我端进来热水,我就突然开始回忆起这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李春兰在我正回忆伤心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打断了我。

  她说:“尤沛知,你也体谅体谅我。我想你知道这对你的伤害。别的我也不多说,我知道你不爱听。”

  我翻了个身。突然我觉得,李春兰是个好女人,至少是作为一个叛逆的孩子的妈妈,尽心尽力方面她是成功的。只是有时候她有点歇斯底里。但她确实也做过不少我感动的我伤心的事。

  很多年以后,在我和她的关系缓和了之后,我常常很心疼她。当然,有时候我觉得与其说是心疼,不如说,还带着点怜悯的意思。

  我生命中的前18年一直在被别人怜悯,可后来,我看所有人都是一副怜悯的表情,他们或许会觉得不爽,但是我还是一副居高临下,怜悯的表情。

  我看那个男人也是,看所有人都是。

  我会突然觉得恶心。觉得口鼻之间充满让我作呕的味道。

  我会突然觉得厌恶,厌恶这个世界厌恶我周围的人。

  我会突然觉得难过,没人理解我让我伤心不已。

  我会突然觉得痛苦,为我何以还在这个世界上或者而痛苦。

  我笑点很低,一点点小事就能让我笑到直不起腰。有时候我也觉得这是逃避现实的办法。上帝多公平,让我有乐观的心态。让我在生活痛苦中还可以为了那些人们觉得一点都不开心的事情而大笑不止。

  这多残酷的青春。

  我知道我的怪异让人难堪不爽的性格是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造成的。

  我经历过太多让别人不可理解怜悯可怜的事情。

  有些时候我觉得这些事情说出来别人甚至会觉得,你编的吧。有人会觉得你吹呢吧。有人会觉得你夸大其词。有人会觉得你哗众取宠。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印象。

  我也就尽量避免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告诉别人。

  在人前我快乐伤心难过都让我觉得是太表象的东西,我有时候在思索我是不是在装,装出来的表情。

  猜测自己是不是太虚伪了。我的一举一动让我自己都觉得我虚伪到恶心。

  我自己都不爱我自己。

  我任何人都不相信。偶尔我也会突然厌恶他们。我想不到为什么的突然厌恶他们。或许只因为他们做了什么事情让我看不爽。

  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我一直不会讨厌他。不管我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他一直是可以被原谅,可以被信任的那个人。

  以前我不懂得珍惜,很长时间以后,有人跟我说到其实很羡慕我和他的时候,我才恍然。原来幸福就在手边。可这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