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好强

  一直躲在房间里偷听外面动静的许秋瑶瑟瑟地探出了小脑袋,她很内疚,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都不应该跑去告状,所以此刻,她想好好向唐以安道歉。

  “那个,唐以安……”

  唐以安冷静地看着她,自嘲地说:“我这样,你满意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秋瑶声音颤抖,唐以安却冷言不待见,“我管你几个意思。”

  许秋瑶瑟瑟发抖的声音顿时被激得提高好几分贝,“喂,你搞清楚,是你自己硬拉着我玩的,结果又是自己一个人跑掉,丢我一个人在衣柜里,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跑去跟唐叔叔告状。”

  “我不去找你,你就不会自己跑出来,谁让你一直在里边等。”

  “明明就是你先不对的你还有理了?活该你被打。”许秋瑶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火了,她柔顺乖巧的性格从来就不敢在人前大声说话,更别说撒泼了,可是这所谓的乖乖牌形象在唐以安的面前总是能够轻易被瓦解,她一直困惑自己为何总是这么不受他待见。

  “嗯,我活该。”唐以安不再虚张声势,他走进哥哥的房间里,砰地一声将一切隔绝在了门外。

  许秋瑶一脸沮丧,她明明是来道歉的,结果却朝着无法预估的方向发展。

  唐以泽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请求道:“小秋,你能不能不要责怪小安?虽然他做错了事情,也没有悔悟的自觉,但也不是那么不可饶恕的对不对?”

  许秋瑶看着他用力摇了摇头,她心里想的其实是自己明明也做错了事情害得唐以安的身心受到如此重挫,为何他还要偏袒自己而代替唐以安请求原谅。心里的疑虑难以启齿,原本以为即使不开口澄清,一向善解人意的唐以泽也会理解自己的想法,可他似乎一心只系在弟弟唐以安的身上。

  “虽然父亲也曾好几次打过他,但都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今天却下了如此重的手,那一棍,不仅仅只是伤痕那么简单。”

  “我再去向他道歉。”话音未落,许秋瑶便已转身欲往唐以安所在的房门跑去,手臂却被身后的唐以泽抓住。

  “小秋,小安今晚承受了太多,你就不要再跟他计较了,而且这也不是你的错,不需要放在心上的。”一番劝慰,许秋瑶的脸上仍是愁云惨雾,唐以泽温柔抚摸她的头,急中生智换了另一种方式安慰道:“这么说吧,小安做错了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小秋呢,也因为自己的莽撞念头产生了负疚感,这样两人就扯平了,对吧?”

  “嗯。”只要看到他的笑容,许秋瑶就觉得再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了。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照常围坐在一起吃早餐。

  许秋瑶和唐以安的表情虽都看似平静,实则背后却是波涛汹涌,没错,仅仅一夜的时间并不能让芥蒂释怀。

  唐家两老对唐以安的态度与平日相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陈兰言语间多了几分怜爱,唐国华也鲜少对他绷着一张老脸。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唐以安似乎有些难以适应,平日总是聒噪不停的他今日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吃完早餐后,唐以安背上书包径自上学去,许秋瑶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有好几次都被他转脸凌厉的一句“真烦,别跟着我”而窝火地停下脚步。她只觉得讽刺,在这之前的每一天都是他像牛皮膏药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而现在自己却因为难得犯下的过错希望得到他的原谅而受尽白眼,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呢。

  虽然吵架后的第一天相处得相当不愉快,但第二天出门上学时,许秋瑶偶尔装作不经意地与他搭话,他却不再冷面相对,还会简单的回应几句。

  两人的角色就这么暂时被对调了,一向不善言辞的许秋瑶好几次因为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冷了场。不过也罢,只要能让他心情好起来就好。

  这样安宁的日子只持续了短短三天时间,唐以安就恢复了往日的痞态,许秋瑶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在暗暗叫苦。

  岁月静好,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流逝着。

  在唐家的安逸日子与几年来的孤独生活可谓是大相径庭,只是短短的半年时间里,许秋瑶阴郁的个性就已明显增添了几分开朗。脸上的笑容多了,与唐家人自然的相处也愈发有了亲人间的亲昵。她喜欢唐母美丽的笑容,喜欢唐父威严的架子,也喜欢唐以泽温柔的双眸,只有唐以安还会时不时地跟她过不去,可这种小吵小闹的日子她竟也不讨厌。她觉得,家,就应该是这样的。

  眼看十月一日将近,却接连持续了好几天的阴雨天气,半点见晴的征兆都没有。

  为即将到来的难得假期早早就已安排好出行计划的人们沉闷了整整一个礼拜后,兴致渐渐变得不那么高昂了。日日看着天气预报里那一排排哭泣的灰乌云,对于长假什么的,也都不再抱有无谓的幻想。

  十一假期的第一天,老天突然转了性子,良心发现像是要补偿一般,半夜里还下个不停的绢丝细雨,一早便立即放了晴。

  一早的电视新闻里,外景主持人的笑容比晴天彩虹还要灿烂,他们扯着高亢的嗓门无所不用其极地引诱那些秋乏宅在家里的男女老幼出行。唐以泽这样的好孩子自是不会上钩的,他在精神上似乎对外界的花言巧语有着很强的免疫系统,他的想法是,与其花心思做些无用功,倒不如把时间用在益己益人的正途上。唐以安则是恰恰相反,明明是假日,起得却比平日上学时还要早。他草草吃了顿早餐后,立刻不见了踪影。

  许秋瑶并不像唐以安那样因为期待已久的假期而欢腾雀跃,反而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情绪也显得格外的低落。

  吃完午饭后,她独自一人安静地窝在房间里,双手捧着一个做工相当精致的陶瓷杯,抱膝坐在床头上,一呆就是将近两个钟头。

  许秋瑶手中悉心捧着的陶瓷杯是她最为看重的宝物,因为这是母亲生前留给她的最后一件念想之物。

  五岁那年,母亲从外地出差回来,带回一组很可爱的亲子杯。爸爸的那只是左耳,妈妈的是右耳,而她则是立在中间紧挨着左右两个杯子的小巧杯身,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就像是完整的三口之家。

  自从母亲过世以后,许秋瑶就一直保存着代表母亲的那只杯子,就连来到唐家都随身带着它。

  门外传来大门“吱呀”开启的动静,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关门巨响。

  不用猜,铁定是唐以安从外面玩耍回来了。

  客厅外乒乒啪啪的鼓捣噪音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后,许秋瑶就听到自己房间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唐以安正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

  他头发凌乱,上衣下摆和卷起的裤腿脚都有明显的泥渍,再加上他看着自己时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想必这一趟玩得相当尽兴。

  “许秋瑶,你干嘛没事一直盯着那个杯子发呆?”唐以安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针对她呆头呆脑的样子无事生非地瞎抱怨。

  许秋瑶仍是抬眼看着缓缓走近的人,没好气地说:“麻烦你下次进来之前先敲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我的房间吧,我进我自己的房间难道还需要敲门吗?”唐以安对顾左右而言他的许秋瑶不大乐意地挑了挑眉,然后走近她的身旁,趁她不留意时伸手抢过她的杯子,双手好奇地转动杯身左看看、右看看。当发现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杯子时,他忍不住“啧”了一下,“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在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嘛。”

  “你还给我,快还给我。”许秋瑶着急地伸手抓住杯口边缘想要抢回来,却苦于敌不过男生的力道,几度未果。

  她如此逆乖乖牌的举动顿时惹起了唐以安的兴致。他得意地坏笑,偏就紧抓着杯子不放。两人就这么拉扯着,突兀一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气中,周围霎时一片死寂。

  唐以安呆站着,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

  许秋瑶看着地上破碎的残骸,想哭,想骂,却如鲠在喉发不出半点声响。

  看着许秋瑶欲哭无泪的表情,唐以安这回真是手足无措了,本来只是纯粹因为贪新鲜才想要逗弄她,可却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他心里虽有歉意,可性子高傲不愿屈服的他,说出口的话却仍是僵硬,“你看,谁让你跟我抢的。”

  究竟是谁硬霸着别人的东西不放的。许秋瑶虽心有不甘,却丝毫没有还嘴的余力。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杯子支离破碎的残骸。它就像它死去了的主人一样安详。

  坏了也好,她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帮你吧。”内疚感弥漫心头,唐以安蹲下身想要帮她拾掇,却被许秋瑶狠狠推了一把。料不到文静的她会突然来这一手,毫无防备的唐以安狼狈地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许秋瑶大声怒吼:“你出去。”

  唐以安虽顽皮淘气,却也不似有同样个性的男孩那般肤浅张狂。许秋瑶的心里有一把尺,只要他不越过雷区,不触犯到她的禁忌,她自然愿意秉持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微弱心理屈居于下风。本以为两人之间的相处仅仅只是小打小闹罢了,他却大喇喇地越过了她划分的雷区,触犯了她最深的禁忌,这回不管如何,她都是真的大发雷霆了。

  唐以安恼羞成怒,“出去就出去,有什么了不起。”他愤愤然走到门外,又怯怯地回过头,目光停留在里边蹲着的人影身上。她是那样的失落,那样的无助。

  唐以安一直不理解许秋瑶为何如此重视一个平凡无奇的杯子,直到他懂事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一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她母亲的忌日,而那个杯子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念想之物。

  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唐以安不是没有想过要心平气和地对待她,只是每次见到她看着自己时那种赤裸的不屑,甚至是嫌恶的眼神,他就打心眼里不舒服。

  当然,他做不到像哥哥那般斯文,也不想刻意讨别人喜欢,他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该发泄时发泄、该胡闹时胡闹,哪怕在别人看来是多么的无厘头,他只想忠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