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时光沙漏

　　收到凌桐的信息，犹豫了很久，烟诺还是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棵梧桐树还是没变，只是更显苍老了。天气开始渐渐转暖，这棵粗壮的梧桐正吐着新芽。即使在夜幕的笼罩下，烟诺只能隐隐看到夜风中那摇摆的细枝，却也能感受到它对待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的温柔。

　　当然，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尽落烟诺的瞳孔中。

　　站在凌桐身旁，两个人默契地不说话，抬头寻找那片星空。

　　“你不是说星空不在天上吗？”凌桐说。

　　“那时候太傻了，还是个只会做梦的小女生！”烟诺笑了笑说。

　　“能一直保持那颗心也不错！”凌桐说。

　　“要是工作了这么多年，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真是白过了！”烟诺说。

　　“说不定我是真的白过了！”凌桐轻轻笑了笑，“如果你找不到了，我把它放到了你面前！”

　　树后忽然亮起的灯光吸引了烟诺了目光，就着本性走过去，被眼前的梦幻震撼了。也许，这应该叫做照片树吧！粗壮的树干是一个齐人高的巨型沙漏，蓝色细沙缓缓流动着。沙漏四壁是彩色灯管，照亮了枝干上垂着的照片。

　　烟诺一一看着这些照片，也许，谁都会说这是些不切实际没有意义的浪漫。但是，谁又能拒绝这种浪漫，否认这其中的用心呢？岁月的痕迹留在这些影像里，让人的心底涌出思思悸动。

　　“在你心里的那片星空，还有这些吗？”凌桐站在她背后问道。

　　烟诺沉默不语，在自己平静的生活里，这些，一定是那片星空中最闪亮的存在。即使自己一直想掩盖住它的光辉，似乎太过耀眼，终究不会属于自己。而认真去想，这些记忆，是谁能够抢走的呢？

　　“你不能像这个时候一样，无所顾忌地跟我在一起吗？”凌桐指着在峰外村的竹林里，烟诺放下所有，用过人生最后几天的心态跟凌桐一起的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的她，很憔悴，也很纯粹，不会想太多，也没有顾忌什么。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这是我生命的最后时间了！可现在，我说服不了自己！”烟诺轻声说。

　　“所以，你又在迈出步子之前就躲起来？一定要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才会说你不会退缩吗？”凌桐想起了和珀蝶成婚那天，烟诺说的话。“还是，当时只是为了阻拦仪式完成？”他问。

　　烟诺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看着他最终成为别人的人，比自己想象中更难以接受。所以，要努力让自己看不到吧！“不是最终也没能阻止吗？我没那能力！”似乎思绪又回到了那个村子，想起了那个美丽动人的女子：珀蝶。

　　提到珀蝶，也成了大家的伤疤。轻轻揭起，心上就会有一丝丝的痛。即使用那么决绝的方式，也还是没有留下凌桐。能让大家都忘不了她，是她的另一种成功吧！

　　“所以，她是我们之间的阻碍吗？还是，那场所谓的婚礼？”抽回自己的思绪，转回到今晚的主要目的上，凌桐问。

　　其实那个古朴的村子，那些仅靠着一种植物和一个神话生活了无数代的人，他们的信条在外面这个世界是不适用的。所以，那场峰外村最神圣的婚礼，无非是一场形式，没有任何法律意义的形式。即使对他们来说太不公平，特别是决绝的珀蝶。但是，这是事实。

　　烟诺摇摇头，她知道，最大的阻碍，在她自己身上，那颗一直被自卑侵蚀的心。“时间能带走很多东西，包括回忆！你不要再这么执着了，让这颗星星在我们的世界里都暗淡下去吧！”狠狠心，她把这些话说出口。

　　仿佛早知道她要这么说，凌桐笑了笑，“不要跟我说什么时光易逝，岁月无痕之类的话了，我听得太多，而你也说得太多。你能说法你自己相信这些话吗？真的什么也没留下吗？”

　　“如果愿意，就能不留下！”烟诺也很固执地说。

　　“如果我证明了它有留下形状，你就不要用这样的说法和想法来搪塞自己和我了，可以吗？”凌桐问。

　　烟诺疑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想知道时间是什么形状？从心底，也是给自己找个理由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你应该看到过一个比喻，时间如沙漏。你认同吗？”凌桐问。

　　烟诺想了想，应该算是认同吧，它们一直不停地在流走。“嗯！”算是回答。

　　这时候，凌桐指了指他们身旁的这个巨型沙漏，“你看，今晚的时间的形状！”

　　沙粒一直往下流，知道上部分所有的沙都沉到下面，一个倒置锥形。烟诺傻傻地看着已经停止流动的沙漏，如果不倒置过来，它将永远地成了这个形状。我们从不曾想过，如果沙漏里的沙不循环流动，它就会是有形状的。说时间如沙漏，真的适合吗？

　　“时间本身就不可以倒置，如果要把它们做比，就不应该倒置沙漏。谁说时间没有形状？它只是形状太多，树的年轮，人的皱纹……”凌桐说。

　　后知后觉的烟诺在最初的惊讶后，反应过来，‘时间如沙漏’，从最初就是个陷阱！“你设计好的？”烟诺忽然说。

　　凌桐看着她，指了指那棵特别的照片树，“难道不够明显，我今天是有准备的？”

　　烟诺又无言以对了，所以，是说话算话的时候了。今天自己就是瞪大眼睛在往陷阱里跳。甜蜜的陷阱，还有幸福的曙光，很多人都会乐意跳下去的吧？但是，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怀疑犹豫。

　　凌桐看着烟诺现在矛盾的样子，轻叹口气，“我要怎么做才让你有些安全感？”

　　烟诺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会有安全感。仿佛天生就不想做任何有风险的事。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唯一的追求，就是安稳。

　　就像罂粟花，靠近，就注定不会平静。却总是有追求平静的人，在看到它的美丽后亦步亦趋地靠近。

　　“我承诺，我把主动权交给你！你不放手，我绝对不会放手。即使要转身，我会先看着你离开，好吗？”凌桐说。

　　即使这些话不能让她的心真正找回安全感。但是，如果他做到这样，她还是连点头的勇气都没有，她真的就太对不起老天让她遇到这个人了。这是第二次，她主动走向他，带着内心的感动，微笑着，轻轻抱住他，低语，“谢谢！谢谢你的耐心！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老天让我遇到你！”

　　终于成功了，凌桐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她转圈。多年后，终于在这棵梧桐树下，再次响起了他们久违的笑声。

　　离开的时候，烟诺回头看了看那棵照片树，“它呢？”

　　“没事，这些照片我都有底片！”凌桐说。

　　烟诺想了想，怎么都觉得挂这么多照片在这儿不舒服，直接走过去，动手取这些照片，“那我留一份吧！反正你送我的！”

　　看烟诺取，凌桐也只好去帮忙。照片取完后，烟诺还看着这个沙漏。凌桐皱了皱眉，“你不会还想把这个搬走吧？”

　　“你怎么弄来的？”烟诺问。

　　“材料拿过来，找人在这儿装的！”凌桐说。

　　当然，现在不可能把它拆了，几经思考后，烟诺终于放弃了不让它立在这儿的念头。“好吧，留它在这儿陪老树吧！”烟诺摸了摸这棵沉默的树，它仍然以一个老者的姿态，俯瞰路过的故事，树下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