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初秋感凄清,尚宫蕙兰心

  安平十四年夏末,奉天诰命,昭妃刘氏妇德损失,恃宠骄矜,蓄意谋害皇嗣,加害皇妃,无从抵赖,不配伺帝近身,实属有罪,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赐白绫三尺,秋后自行了断。

  同年秋初,云台殿一等宫女绾舒妤,疏悉礼仪,懈怠不工,不思敬仪,玩忽职守,遗失皇帝赏赐给孝妃的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罚俸三月,逐出云台殿,望今后诚心悔过。

  终于绾舒妤如愿的离开了孝妃出了云台殿。对于昭妃那件事,她就如不知道一般的平静。偌大的后宫,每年都会死无数人,有的是咎由自取有的是含冤而死,有的是风光大葬,有的是马革裹尸。不过对于绾舒妤来说,都不重要,无论这里死多少人都一样。斗争不会因为鲜血的洗涤而停止,只会因为冤冤相报无终了。而她只用布好她的局得到她想要的,然后全身而退,冷眼旁观,不论日月如梭,沧海桑田。

  秋就这样来了,人比黄花瘦,迷茫地仰望着天地,愁绪无限,叶飘悠悠下,绾舒妤的心也微微一颤,仿佛落下的叶子中的一枚。一片金色的叶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她不禁苦笑一声:当落叶的人生又该如何?会不会不必思索人间的纠葛,不必惆怅,不必茫然。细细地一抚却诧异的发现,原来这只是一片残缺的叶而已。这片不值得她留恋的残叶,因为它残缺不是她所追求的完美。

  绾舒妤轻轻将这片残叶抛入水中,让它随波逐流,去过完它接下来的人生。被逐出云台殿对她而言是极好的。她便拿着孝妃曾经赏给她的翡翠簪子去找了她的教引嬷嬷,谋得一个好差事。如她所愿被安排在这流华殿外朝九晚五的扫落叶。扫落叶累是累了些,不比在云台殿来得舒服,但流华殿却是通往尚宫局的必经之路。每日崔尚宫都会领四司的人从这里经过去向太后与皇后请安。

  崔尚宫其实在就注意到绾舒妤在这清扫落叶的事但也没有刻意去关注绾舒妤,然而绾舒妤只当作没有看见崔尚宫,只低着自己的头扫自己的落叶。其实崔尚宫在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心思,崔尚宫在观察她沉不沉的住气,而她在等待一个契机。

  终于这个契机在秋后如约而至。

  流华殿传来扫落叶的“哗哗”声,一个单薄的倩影伴随着满天的落叶在玉阶上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崔尚宫是听着这声音来的。三个月了,今日总算得了空,那丫头也算是耐得住性子,谁都知道流华殿秋日的落叶最是惹人厌烦。

  崔尚宫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钗,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踩在那些落叶上竟也未出一丝声音。

  绾舒妤虽然在扫着叶子余光却是瞥见了是谁。绾舒妤不禁莞尔,转身对着崔尚宫盈盈行礼:“奴婢见过尚宫大人,尚宫大人万福。”

  崔尚宫只身前来并未带其他的女史在身边,水袖轻掩巧笑倩兮:“起身吧!你这丫头倒是心性好,惯会挑地方的。这流华殿的落叶你扫着也不厌烦?”

  “教引嬷嬷给奴婢发配到这来也是奴婢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奴婢怎敢有半点怨言。这落叶虽多却也是极美的,尚宫大人每日也晨昏定省,尚宫大人都心平气和,奴婢自当以尚宫大人马首是瞻。”绾舒妤神色明媚,仍然是直视崔尚宫的双眸,没有一丝闪烁,这种阿谀奉承的话竟也像肺腑之言一般听起来让崔尚宫顺耳极了。

  “罢了,罢了,你这张能言善辩的嘴,孝妃娘娘也舍得放你出来。你素来都是小心谨慎的人,那丢失了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的由头也不过哄哄初进宫的小丫头。本宫每日都往这流华殿经过,也不见你来向本宫行礼,今日怎的转性了?“崔尚宫神色一变,语气突然认真起来。

  “尚宫大人蕙质兰心,这其中的缘由尚宫大人心中自然如明镜似的。大人虽每日必经流华殿却带着四位司级大人、四位掌级大人、二十四位女史大人。奴婢若表现的如此出彩,岂不掩盖了众位大人的光彩。奴婢身份卑微这等僭越的事是万万不敢的。“绾舒妤态度谦和,没有一丝做作,若是每日都向崔尚宫行礼,定会引起众位尚宫局的大人的注意。尚宫局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如果一开始就成为众矢之的,让那些大人想除之而后快,会成为她进入尚宫局的最大阻力。她只想稳稳妥妥的进尚宫局,然后再用心布局,步步高升。

  “你倒是聪慧。虽然本官与你之前只有一面之缘,但本官却没有看错你。快入冬了。这新进宫的一批宫女考核快下来了,这扫叶子的活终究是苦了些,不该是一等宫女的活,且打发给那些末等宫女干吧!本官且问你一句,女子六艺之中你最擅哪项?“崔尚宫轻笑道,云淡风轻。

  “回尚宫大人,奴婢最擅丹青,次之是舞蹈,琴棋诗书略同。“绾舒妤从崔尚宫的话中听出了。崔尚宫是有意引她入尚宫局,才会有此一问。绾舒妤在进宫之后就打听过崔尚宫一手丹青妙笔生花,栩栩如生。因此受太后赏识从二等宫女直接入尚宫局司设部担任女史,绾舒妤便是知晓这一点,所以进宫之后一直苦练丹青。

  “丹青?本官记得前些日子司珍部有一位女史暴毙身亡,一直也没人能补上。司设部倒是不曾缺人,但是司珍部是最考究手巧的。若本官此时抬举你进去。只怕从头学起多有不便。好在尚宫局四部技艺互通,只有精于哪一部,没有不擅哪一部。你且回去设计描绘一幅祝寿的座椅交给本官,限时三日,至于这里本官自会叫你的教引嬷嬷让别人来。”崔尚宫说罢抬眼望了一下天色喃喃自语“这个时辰本官也该去陪太后娘娘下棋了!”也没看绾舒妤的神色便朝太后的懿祥宫匆匆而去。

  绾舒妤淡淡的望了崔尚宫远去的背影一眼,在她们谈话时又铺满一地的黄灿灿的落叶。这三个月总算不辜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