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世人皆苦

  看似毫无道理的追杀,毕竟让三个上了心,很快,他们不得不承认没有侥幸的意外,有的只是赶尽杀绝的决心。一次次地的追杀,柳彧清的脸色的阴霾越来越重,偶尔与修泠烺的眼神触及,说不出的诡异。

  尽管身陷追杀,生死攸关,但并不妨碍文宓儿连日听到各种不知真假的消息,朝廷的血雨腥风,北城的厮杀争夺,让文宓儿忧心忡忡,倒是修泠烺一天天开朗起来。

  就如今日,数十名剑客将他们拦在幽谷中,直杀的漫天的血雨,对方的人却是源源不断的赶来,修泠烺也似用尽了力气,三人险险地躲在狭窄的山洞,大口喘息。

  修泠烺那似不属于人间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仿佛携着一丝笑:“想来你们半点没有人质的样子,朝廷以为你们投诚于本座了吧,这么赶尽杀绝,竟似真正追杀的人是你们俩。”

  “浅兮派在江湖中也许会有人给几分薄面,官府的人哪会理会。”文宓儿随口说着,无奈苦笑。

  在修泠烺眼中,朝廷自是一体,即使意见有所分歧,他已经扣了两方的人,不想若是有人得知他们的真实身份,想他们死的有何止一家。

  文子枫虽然不至置她的性命于不顾,却必是赶回了京城,不知他们的情形到底如何,不管如何,是对她过于自信还是无暇顾及,碰上如今的命悬一线,自己没有得到半分救援,终归委屈的,心中郁结,只好转了心思。

  思及柳彧清,倒不知是他自己的筹谋还是什么原因了,竟也没有人前来。不由地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探察的神情,趁机发作,恶狠狠地道:“总有一天,这帮天杀的落到本姑娘的手中,本姑娘一定报今日狼狈之仇。”

  柳彧清庸懒地看他一眼,提醒道:“你今日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应该归功于您口中的一直亲热叫着的修大哥吧。”

  他口上虽也是调笑,但不比之前,不自觉多了几分狠厉厌世,少了些雍容淡然。

  文宓儿垂下眼脸,忽然静了,这一静,让人不由地心一动,仿佛这才是真正的她,半晌,她幽幽地道:“修大哥,今时今日,你还要坚持带着我们吗?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

  这显然是她一开始就应该要死要活地问个明白却从未开口问过的,也该是修泠烺万万不会回答地,偏偏在这么个寂静的夜晚,狭窄的空间迫着几个人挤在一起,浑然天成,就似他们是多年的好友,无需顾及,文宓儿自然而然的刨根问底,修泠烺的脸也越来越真实,声音仍带着些缥缈:“这一趟啊,我本只想带着你们远远地离开,这样你们的人或许顾及,可以给墨渊阁些时间,让他们从容散去,如今……”他忽然盯着柳彧清:“不如,我以我墨渊阁几世所存之宝,将墨渊阁托付于你,如何?”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惊,文宓儿很快地恢复了正常,咯咯笑道:“修大哥,这我就不懂了,以大哥之能,何苦将自己的心血拱手送人,若你都无法护墨渊阁周全,他又有什么本事?”

  话虽这么说,心中悠悠地叹着,这世上的追名逐利果然是不适合她的,这些男人的心中想得又是些什么,倘若此时在这的是文子枫,修泠烺是否会重新选择,不然面对毫无保留的赠与,文子枫又会如此反应。

  而如今文宓儿只是抱了手臂,状似悠闲的看着两个男人的眸子凝视在一起,激的人热血沸腾,倒是验证了世上真有惺惺相惜这一说。

  今晚的修泠烺大不同与往日,闪动地眸子似乎有着灯枯油尽地暗淡,文宓儿微低了头,撇撇嘴:“你们男人真是无趣,这月色撩人的,就会想什么丰功伟绩,本姑娘可不奉陪了,我去洞口看看,转了身,跨出了洞口。

  修泠烺也不怕她走掉,任由她去了,等到文宓儿再回来,两人已经都眯了双眼,见了文宓儿回来,修泠烺伸手拂开文宓儿的穴道,道:“你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离开。”

  文宓儿怪叫一声:“外面全是刺客,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种事,我可不想出去找死,冤死的鬼要下地狱呢。”

  修泠烺张张嘴,幽幽地道:“似我这种人,死后估计也地狱都懒得收吧。”

  “修大哥,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文宓儿狐疑道,试探着搭上修泠烺的脉搏,修泠烺全然不介意,文宓儿一搭之下又慌忙松开。

  修泠烺温和地笑道:“怎么,吓到了?”

  文宓儿轻轻摇摇头,并不搭话,修泠烺今天晚上似要说尽他这一辈子的话,梦呓般的喃喃道:“小时候我还是先朝尚书庶出的幼子,每天不过是读读书写写字,直到亥朝灭亡,我父亲自己尽了忠,一家人死的死,逃的逃,没有人想到过当时只有十岁的我,我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流落在街上,想想那时侯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也不用受以后的苦难,可是人啊,对自己往往不够狠心也不够仁慈……”

  修泠烺眼神涣散,仿佛讲着一个不知名的故事,说到这里,就住了口,只字不提自己一人流浪的日子,想是坚强如他,也不愿提起那段往事,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后来我去了墨渊阁,那时他们捡了人家不要的孩子,给他们一口饭,换他们的一条命。”沁人心脾的寒意被随口话过,像极了冷漠的看客,即使深陷其中的是自己。

  “不过,我终是活了下来,一身的武功也被世人惧怕,不过如果有人知道,这骇人的武功背后只是我透支了我的生命,不知道人们是否还会艳羡,艳羡我沾了便宜。”修泠烺断断续续的讲述,让文宓儿一颗心如坠冷库,又听的修泠烺好似自言自语:“我今生最多也活不过二十五岁,宓儿,你觉得我今年多大?”

  文宓儿低下头,她并没有细究过修泠烺到底多大,一直以为他已过不惑之年,万没有想到只比自己大了几岁,也没有想过他已经行将就木。

  “不管怎么说,我想着总要在我死之前博上一博,如今即是已经知道结果,反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修泠烺说完又闭上了眼,耳边只听一声声狼啸直入心底,文宓儿张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什么,世人皆苦,生来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其势逼人,也有自己的抉择与抱负,就如修泠烺,萍水相逢,虽有感于心,劝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去说,而今天他肯说,也不过是找个聆听着,想来他需要的并不是安慰与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