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汤云泱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她摸了摸袖子里的玲珑骰子，突然想起昨天回来的时候她睡着了，没见到那个小魅灵跟着她回来。
汤云泱起身看了看，不见小魅灵的影子，她看着手中的骰子。
没关系，只要骰子在她这里，小魅灵会来找她的。
总觉得，今天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她揉了揉头，窗外是比平时还要喧嚷的人群，她活动了一下肩膀，走过去推开窗子，向外看去。
街面上是如同云雾一般的长袍卷动，灵幡招展烈烈鼓动，那些紫色刺花的法袍华贵庄重。术士们都带着法冠，璎珞飘摇，捧着精致的器皿，器皿里是花瓣金银滚珠。
天照。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活动。
浩荡的队列中心是一顶四面薄纱的轿子，一摇一晃的往前行去，红纱飘摇的一瞬间，汤云泱看清了轿子里的人！
深紫的法袍垂落，高耸的发髻如同流云，那女孩儿坐在轿子里，双目微微闭合，似乎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禾女！
汤云泱猛然想起什么，转身赶下楼去，从后门追出去的时候，队列已经走远了。
“前面都准备好了么。”
走在队列最前的负责法师问道。
“青坷教主已经在天照塔等候了，完成游行就可以正式祭奠了。”
一旁的小法师低声回应。
一梦七八年。
禾女随着轿子的晃动微微摇摆，似乎回到了多年前枫叶漫天的江畔，坐在那一夜扁舟上停着江水浩荡奔流，小船微微摇动，她会弹起瑶琴，这时那个少年会走过来吹起古萧。
箫声渺远已消散。
十年踪迹十年心。
汤云泱站在人群里，把那黑色的头纱蒙在脸上，看着那轿子缓缓前行，看着轿子内模糊的人影，慢慢捏紧了拳头。
若是现在出手，使用千叶机幻，或许还有脱身的机会，等一会儿进了天照塔，纵使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出来。
但这么多人，动手实在不便，也不可能构造出那么庞大的幻境蒙混过去。
怎么办。
汤云泱看着街角，犹豫了一下，转身抄近路走进了小巷。
燕羽在芙蓉塘没发现汤云泱的影子，正觉奇怪，看到远处浩浩荡荡的天照队列，心里不觉一沉。
汤云泱翻到巷子拐角处，这里地形比较狭窄，围观的人群进不来，天照的队列会经过这里前往天照塔。
她可以在这儿布设幻境，但是时间很短，也只能维持几分钟，控制住轿子周围的一部分法师。
汤云泱轻车熟路的翻进一户人家的院落，确认暂时没人后，背靠着墙壁站直，停着幡铃声慢慢靠近。
她极力压制心脏跳动的频率，以减少噪声对距离判断的干扰。
只要在轿子经过的一瞬间跳出去设下幻境，在最佳时机把禾女劫走，应该没有问题。
一百步。
九十步。
六十步。
她默默计算着时间，脖颈上的文印不知不觉的浮现，却是深红透紫。
二十步。
十步。
灵幡的晃动声就在她的周围，浩荡如同千万个风铃一起晃动，铃舌敲击着铃壁，也一同敲击着心脏。
四步！
就是现在！
汤云泱屏气凝神，周身腾起扭曲的气场，墙壁在微不可见的两种空间中分裂，重合。
气场慢慢扩大，越来越快！虚空中无形的触手已经伸出了墙壁！
“停下。”
肩膀被人一把扯住，汤云泱一个激灵，想也没想回身探手去掐来人的咽喉！
手被人轻轻避开，汤云泱定睛去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燕羽。
汤云泱气的不打一处来，咬牙低声怒道：“你做什么！”
燕羽不紧不慢的侧头听了听，脸上是无可奈何的模样：“你没有感觉到，周围还有护送的天照法师么。”
汤云泱眨了眨眼睛。
“你没仔细看看地形么，这里虽然有利于布设幻境，但是你即使成功带走了禾女，一旦脱离幻境被天照发现，你能跑得了么。”
燕羽看着这个有时精明有时热血冲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女人，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你真是…….”
汤云泱听了，似乎刚刚想明白，吓得咧嘴：“那怎么办，他们已经走向天照塔了，进了塔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出来，你看看还有青坷在那儿等着呢。”
“劫狱这种事，当然要大家一起。”
燕羽转身走出院子：“何况是你的决定。”
“这种开心玩耍的事儿怎么不叫上我们。”
一听这笑声就知道是女红跟，汤云泱看着来的这三个人，默默捂脸。
“是燕羽叫我们来的。”女红走过来拍了拍汤云泱的肩膀：“没事的，不就是闯天照救人么，有什么难的。”
古若颦欢欣鼓舞的挥舞着手中的黑色古笛，看起来很期待的样子。
燕羽看着远处高耸的天照塔，不知在想什么。
“燕羽，你把古若颦带来干什么。”
汤云泱看着这个拉着自己衣袖转圈的少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别忘了她是九音门主。”燕羽看着远处：“她平日的智力之所以低于同龄人，是深谙九音千律的代价。”
万般虚妄业，身化净琉璃。
千音浮屠塔，神归玲珑玉。
是为九音。
音律通心，既可使人安神定志，也可令人惑乱疯癫。
古若颦深通音律，在暗堂地宫的书籍中自习得九音妙象，智力却逐渐退化，虽然是少女的年纪，心性却还像一个小孩子。
人类偷来神的能力，就要为之付出代价。
这是铁律，不可更改也不能回避。
“女红可以召集虫群冲入天照塔，这样女红并不用直接露面，可以躲藏在隐蔽的地方指挥虫群。”燕羽低声道：“我把古若颦和汤云泱借机送进天照塔顶层，不出意外，禾女在完成祭祀后会回到顶楼。”
“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古若颦的九音可以制造惑乱，汤云泱就能接到禾女，然后我们逃离天照塔就可以了。”燕羽说完，女红笑着道：“很简单啊，要是需要太古虫那种大家伙，也没问题的。”
燕羽转过脸，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漠然和疏离：
“但是我一次只能带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