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最痛苦的，莫过于心中的绝望。

　　用手将发带脱下，头发就这样披散下来，看到脖子上挂着红色的布袋，突然想起叔公刚刚所吩咐过的话。

　　这个红色布袋除了洗澡之外任何时候都不能拿下。

　　这个布袋符看来是不能碰水的，于是我便用手将挂在脖子上的布袋符取了下来，放在刚刚脱下的衣服上。洗完澡后再把它挂上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水温很高，药材可能是驱寒类的，将泡在药水里的手拿出后并不感觉到周围的气温有多么地寒冷，叔公说要泡足半个时辰，我也就只能乖乖地泡在澡盆里，实在是有些无聊。

　　在闷热的气氛中，我便开始失神了。耳边突然想起了刚刚叔公所说过的话，茶家，是世代的猎鬼师。可是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并不觉得自己的父亲和别人的父亲有何不同。

　　他只是有点忙，没时间照顾我。

　　最让我怀疑的便是，从小到大父亲都让我喝一种很苦涩的药汤，那种药汤是褐灰色的，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触到味蕾便觉得苦涩不堪，难以下咽。我开始也有问父亲，为什么我要喝这种药汤，父亲只是看着我，说：“茶蘼，你不懂。”

　　在现在看来，我却有些领悟了。母亲曾和我说过父亲给我喝这种汤的目的是为了祛除我身上的寒气，使我能够健康地成长。就着刚刚叔公所说的话中，我才明白，父亲为了压制住我天生的阴骨。

　　我想着他们为我四处奔波的模样，内心突然愧疚起来。父亲失去了猎鬼师的资格，他的能力已经被封印起来，所以并不知道我的病究竟是为何所致，为此，他还耗尽了精力来查处我的病源。

　　这样不完美的我，实在有愧于他们。

　　“茶蘼……茶蘼……”

　　一声幽怨的声音突然传到我的耳边，令还在发神的我猛地一惊醒。

　　谁在叫我？我奇怪地转过头去，可是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突然想起，父亲在以前曾经嘱咐过我的话。听到陌生的声音叫自己绝对不能回头。

　　因为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恶鬼们都开始横行，为了保护还未回家的人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三把阳火，能避鬼物。而每回一次头，则熄灭了一把，人身上的阳气则越来越少，最后让恶鬼趁机袭击。

　　而现在正好是傍晚时分，冬季的村庄里黑夜一般都来得比较早。而我刚刚又熄灭了一把阳火，现在的我，倒是有些担心了。心脏在快速地跳动着，我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吐出，想要增加一下自己的自信。

　　我呆呆地望着那扇木门，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好些，使泡在热水里的我都感觉到一些寒冷。

　　忽然我感觉到有一只手覆上我的左肩膀上，我吓了一个激灵，全身更是如坠冰窖，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我被这只突如其来的大手吓得不敢回头，一股强大的寒气笼罩住我，我透过余光可以看得到，那是一只灰白的手，上面还出现了一点一点的尸斑，那只手紧紧地压着我那裸^露的左肩膀，那股寒气就透过左肩膀传遍了我的整个全身。

　　那只手隐隐发黑，骨节分明，还透着一股难闻的尸臭味。令泡在药水里的我不禁要作呕。

　　突然，这只手突然松开了我的肩膀，可是，它却渐渐地往下滑，最后，停在了我的心口前。我的心在瘦骨嶙峋的胸腔里跳动着，我看到了那只干瘦却散发着尸臭味的手突然将那长长的指甲抵在我的心口。

　　那股寒气仿佛要陷入我的心里面，我浑身颤抖，就连我的牙齿也开始不安地颤动起来。指甲很黑，就像是中了很深很深的毒般呈现出乌黑色，我咬紧牙，从药水中腾出手。

　　我转过头努力不看那只让我想要作呕的手，我伸手想要拿到那个红色布袋符，那至少能让我感到一丝安心。

　　可是当我的手才准备要触碰到那个布袋符时，紧闭着的木窗突然打开了，洁白的雪花就顺着大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屋子里更冷了，而我的身子突然僵持在那里，使出了浑身力气也动弹不了。

　　而那只停留在我心口前的手，突然将长长的指甲用力地陷入我的皮肤里，一股寒气就这样逼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意志开始不太清醒了，一股绝望与委屈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眼泪也开始从眼里涌出。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自己心开始抽痛起来，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再次传来，使我浑身一震。

　　“心……我要……心……”

　　那股冰冷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再睁开眼时发现，那只手已经伸入了我的心口，我感觉到我的心在被一只手紧紧地握在手中，那指甲的尖锐刺入心脏，让我感到绝望。

　　我就要死了吗？

　　母亲和我说过，最痛苦的，莫过于内心的绝望。而现在，我是真的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我想要大声呼救，可是却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了颈部，一股寒气倾来，让我喊叫不出。

　　“砰砰砰——”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的内心突然充满了希望，我想要说话，可是却发现能呼吸的气体越来越少，头也越来越沉。

　　可是在声音之后，便没有了一丝的动静。我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内心的绝望越来越沉。叔公说过，半个时辰之后叫月笙来叫我，可是现在半个时辰已到，没想到他却是用这种方式。

　　“唧唧唧唧——”

　　我身后传来了似笑非笑的声音，随着我的失望和它的得逞，使得这一气氛更加凝重。吸进了气体越来越少，它依旧紧紧地掐着我的脖子，而另一只手则继续深入我的心口，仿佛要把我的心脏给捏碎。

　　“笨蛋，你要在里面泡多久！”

　　是月笙，听到他的声音，虽然是斥责，可是却让我的内心充满了希望。这一次我只希望他能够叫来叔公，可是却让我出乎意料的是，他拿着钥匙打开了锁，用手一推，木门就这样被他打开了。

　　我看到了推开门进来的月笙，他起先是一惊，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符，嘴中念叨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以吾之灵，驱除邪灵，恶灵，退散！”

　　月笙的话就像是一团炽热的火焰，照亮了我周围的黑暗。我身上忽然涌出一丝暖流，那紧掐着我脖子的手和心口前的那只手都消失了，我吃力地抬起手臂，最终还是无力地瘫软到了药水中。

　　我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月笙此时正背对着我，他手上的黄符正在燃烧，很快便化成了一团灰烬消失不见。

　　最后抵不过身心的疲惫，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只闻见月笙冷漠的声音：“喂——”

　　那是在梦中，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跪在地面上，就这样静静地呆望着前方。我看到的是一个女子，但不是很清晰。她穿着一袭桃红色的长裙，那并不是现代人所穿的衣物，更像是古代的长裙。她迈着步子，脚步很轻。

　　她走到我的身前时，我的周围已变成了一片光亮。我看到了她的面孔，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眼角还有一颗朱砂泪痣。她笑看着我，白皙的手臂触碰到我的手掌却是寒冷。

　　我一惊，慌忙地收回手。

　　她顿时面容失色，不过随后脸上便又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她想张开嘴说些什么，可是我眼前的那名女子忽然笑意全无，脸色变得惨白起来，她的身边突然出现一股阴风，将她的身躯卷入风中。

　　“茶蘼，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那名女子突然喊叫出声，随后便随着那股阴风消失不见。我则是呆愣着原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她，我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她究竟是谁，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叫我离开，而我，能离开哪里？

　　不知怎地，我的心突然抽痛起来，重新陷入黑暗的我突然被吓得惊醒过来，一片光亮突然充斥到我的眼中，突然，一只温暖的大手紧握着我的手。

　　“茶蘼，你吓死我了。”

　　母亲那熟悉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我转过头去，发现母亲的眼睛红红的，就像是刚刚哭过后的模样。而站在母亲身旁的便是父亲，他也紧紧地皱起眉头来紧张地看着我。

　　这是，怎么了吗？

　　“月笙，你去拿点陈年糯米来。”

　　叔公突然命令起站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我的月笙，而月笙听到命令后也没有回答，只是径直地顺着门口的方向离开了。看来，是要去拿叔公所说的陈年糯米了。

　　可是，为什么要拿糯米？我有些不解。不过当我想要躺起来时，却发现我的左肩膀和心口、脖子的地方痛得钻心，同时，还泛着难以忍受的寒冷。

　　我正疑惑着，刚刚一直沉默着的叔公却突然开口了，他说：“茶蘼，你这些伤口，是被鬼抓伤的。”

　　听到叔公所说的话，令我不禁一惊。刚刚我所看到的手，那就是所谓的鬼手吗？一般没有开过阴阳眼的人是不能看得到鬼形的，而叔公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可是叔公，我看到的，是一只长满了尸斑的手。”我所看到的的确是真真切切的手。

　　我刚说完，便看到了叔公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仿佛被突然惊吓住般。